破旧的小院一如既往地安静,寝房的门紧闭着,窗子开了半扇,但从外面却瞧不见里面的景象。
六菊来送早饭,在门口敲了几下后,思及昨日大姑娘才挨了一顿鞭子,定然伤心难受睡得很晚,便没有高声喊她,只将食盒放在门口就走了。
寝房内,容貌俊美的少年靠坐在床榻的里面。他虽刚及弱冠,但手脚完全长开,臂膀精壮,身体已经是成年男子的样子。
他怀中抱着正睡得昏沉的少女,即便是她将满十八,但由于常年吃得寡淡,身条十分纤瘦,尤其与身边的人对比,体型有着极为明显的差距。
奢贵的外衣随意地垫在身下,已经被揉得一团糟,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价值,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都毫不在意。
纪云蘅到底还是得寸进尺了,她一边喊着娘,一边用手臂紧紧搂住许君赫的脖子,将脸靠在他的颈窝处,枕着他的臂膀,寻到了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然后就安静下来。
许君赫雪白的里衣已经被眼泪和泥巴蹭脏了,鲜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靠着墙不动弹,任由纪云蘅将灼热的呼吸往他脖子里灌。
好像抱个大火炉。
许君赫心想。
纪云蘅高烧迷糊,并非有意将人认错。
许君赫心里清楚,她之所以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凑,搂着不撒手,是因为他身上有与她母亲生前相同的气息。
来自裴寒松。
裴寒松年少便对香料感兴趣,原本想以香料立业,结果被抽着打着押去学堂。后来他一举高中走上仕途,也未曾放弃过自己制香,逢人便送自己研究的香料。
当时皇帝因处理朝政之事太过劳累,夜间难以安眠,白日经常头痛发作,裴寒松得知此事后,特地钻研古籍,制作了一种安神香奉上。
没想到这香还真大有用处,此后许多年,皇帝的寝宫里便没换过香料,许君赫的父亲便是在这种香里长大的,久而久之太子也用惯了这香,直到传到许君赫这里。
爷孙仨都钟爱此香。
裴寒松研究的香料,在他女儿这里就断了,没能留给纪云蘅,却在他们姓许的那里传下来,而今再与裴家血脉相遇,可谓是难得的缘分。
在纪云蘅陈旧的记忆里,每次窝在母亲怀里时,她的衣服上就会有这种清香,仿佛已经刻入潜意识中。
她烧糊涂了,以为是已经故去的母亲借着那场狂风暴雨悄悄回来看她,于是就抱着许君赫不撒手,想将思念到骨子里的人留下来。
所有行为都出自本能。
许君赫被枕得手都麻了,低头忽而瞥见她脖颈处刺目的鞭痕,倏尔想起自己临走时是带了药来的。
就一个小瓶,在外袍的衣兜里,他坐起身伸长了手臂前去摸索。
纪云蘅睡得很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两下头,没有其他动静。
那滚烫的手掌在他的脖子处搭着,几乎都要把许君赫热出汗。
他一只手臂拎着纪云蘅,另一只手在揉得皱巴巴的衣裳里摸,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药给摸出来。
打开之后将里面的软膏抠出放在掌心里揉搓,掌心的热度很快就将软膏融化,他将整个手掌覆在纪云蘅的侧颈处。
许是感觉到了疼痛,纪云蘅开始瑟缩,将头让他颈窝里埋,用肩膀顶他的手腕。
“别乱动。”
许君赫低声斥她,同时手掌往下一按,将融化的药全涂在她侧颈的鞭痕上,随后将另一只掌心的药抹在她的手背和手臂处。
背上和腿上的许君赫就不方便抹了,便合上药瓶,垂眼见纪云蘅睡得沉稳,便试着将她从身上剥离下去。
肩膀总算得到解放,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被她压着,有些酸麻。许君赫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下榻,起身去后院打水洗净了手,再回到寝房时,却发现纪云蘅已经醒来,正坐在床榻上。
她的头发揉得凌乱,随意地垂在肩头,脸蛋烧红之后更显得皮肤白嫩,吹弹可破一般。
墨染的眼眸像蒙上了雾一般,半敛着眼皮显得没什么精神,正在发呆。
“醒了?”
许君赫抬步进去,问道:“可好受些了?”
纪云蘅没有回应。
许君赫就走到她的边上,“给你退热的药应该快买回来了,你先忍一忍。”
说着,他想伸手再探探纪云蘅额头的温度,却在手刚抬起来的时候,忽而被纪云蘅给牵住了。
她的手掌还是跟方才一样热,但由于许君赫刚用冰冷的井水洗过,整个都是温凉的,于是就更衬得她手指滚烫。
许君赫被这样一烫,将手抽回来。
“醒了就别动手动脚。”
他板着脸教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