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知让高炎定十分郁闷无奈。
敢情这“细作”
一事是绕不过去的坎了,怎么老是旧事重提?
高炎定又气又恼,顿时生出几分捉弄他的小心思来,他忽然勾起嘴角,不等明景宸反应过来,探身出手在他白皙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嘻嘻道:“那我便仔细瞧瞧,你这张脸是真是假,是否也是蒙了张人皮面具才长出这般的仙姿佚貌,否则好端端的俊美公子怎么偏生长了张刁钻的嘴?”
明景宸气鼓鼓地将他的臭手挥开,口中轻喝一声,策马朝前跑了起来。
高炎定虚甩了几下马鞭,望着他的背影远去却没有立刻追赶。
年少时曾浪迹江湖?
高炎定之前猜测明景宸是自小就被有心人特意照着天授帝的喜好栽培养育长大的,后来又被逼着去侍奉那老皇帝。若真是这样的话,他怎么会在年少时浪迹江湖?
他琢磨了半天,等马慢悠悠地溜达到居所,望见窗柩里透出的一道烛光,忽而呢喃自语,“难道是他曾经反抗、出逃过才会流落江湖,后来又被宫里的人抓了回去?”
他越想越觉得在理,顿时又对明景宸生出更多的怜惜之情来。
◇第1o9章千杯不倒
之后的几天,在高炎定的帮扶下,老妪很快平定了王庭的内乱,因过去的几十年她名不见经传,如今自然也无法彻底让剩余的各部族长、大臣信服。
她心知高炎定不会为了自己在月煌城停留太久,所以她急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并新的盟友让她能快地堵住那些反对的声音。
好在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
塔尔汉的儿子们在这场混斗中死伤惨重,但还留下了一个三四岁的稚童,他是塔尔汉最小的一个儿子,他的生母在产下他之时血崩而亡,母族也不如前头几位成年兄长家来得强悍,早前他们也没抱过争夺汗位的希望。
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最后竟然便宜了自家。
老妪扶持这个三岁的小娃娃登上了汗位,自己作为塔尔汉的阏氏名正言顺地临朝听政。
而阿图克这个右贤王在新可汗登位后,很快在自己西边的领地上自立为天都可汗,在戎黎语中天都就是不朽的太阳的意思,以此可见其勃勃野心。
不过,高炎定对这样的局面是乐见其成的。
在新大汗登位后不久,他便决定离开月煌城返回北地。
离别当日,秋阳杲杲,碧空如洗,风从城外沙丘上空刮过,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老妪身着半旧衣裙,头戴金镶玉贝神鸟宝冠,耳上坠着串饰金珠白玉耳珰,言笑晏晏,竟像是比那夜神庙初见之时年轻了十来岁。
明景宸感叹,果然权势是最好的长生不老药,不分男女,都为它趋之若鹜,奋不顾身。
如今老妪得到了她梦寐以求、汲汲营营的一切,希望她能惜福知足、励精图治,令她治下的百姓安逸长乐。
明景宸望着月煌城灰白色调的粗犷轮廓,只觉得五十多年前的那次出使终于在今天真正的功德圆满了。
老妪将一碗酒递给他,明明方才还在笑,此刻愁绪却爬上了眼角,与层叠的皱纹交缠在一块儿,她以一种回忆的口吻道:“当年我曾穿着同样的衣裳在这个地方为他送酒饯别,他一连喝了十大碗烈酒,延谷诨赞他好酒量,真勇士,千杯不醉。我却现他脚下趔趄了一下,双颊生了一片烟霞,有玉山倾颓之势。只是他太过镇定,说话也仍旧不紧不慢,导致大家都没看出来,其实他已经醉得不轻了。”
明景宸一愣,不过很快掩饰了过去,他接过酒碗,戎黎的酒比中原的要浑浊不少,如同这边的气候环境一般,飞沙扬砾,荒凉肃杀。
他苦笑,现在别说十碗,就是手上这一碗,全部喝下去,恐怕自己就会出尽洋相。
只是,故人言辞恳切,诚心相送,当年他已辜负良多,如今小小要求,他不愿再拒绝。
想到这儿,他欲干了这一海碗,谁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碗夺了过去。
高炎定挑眉瞧着老妪,狂放恣意的潇洒中夹带着睥睨不屑,如同脚下的沙土无边无垠,他披了条玄色织锦披风,在风沙和碧空之下高高扬起,远看犹如一朵孕育着雷霆风暴的云。
“景沉身子弱,这样的烈酒我替他喝了。”
说罢,一仰脖子几口就将碗里的酒喝干。
他将海碗翻过去给老妪他们看,酒液沿着流畅的下颚线滑至凸起的喉结处,最后沾湿了领口,“一海碗够了么?”
老妪看见旁边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显然高炎定方才已经喝了不少,她心中有些不快,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便笑道:“王爷海量,今日好酒是管够的,一碗不够那就十碗。”
谁知高炎定把手一挥,像是在战场上挥师百万,杀敌冲锋,恁的豪气干云,“十碗哪够!搬坛子来!”
话音方落,他身后六百多将士忽然手持兵器一道朝天喝彩助威,声击寰宇,就连脚下的沙土也被这磅礴之势震得簌簌抖动。
明景宸拽住他的手臂,“你疯了!你待会儿是想躺着启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