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世易,只有这份世人不知的、生死相随的患难之情和理解之情不曾改变。如若不然,恐怕该治罪的就是她这个打断皇帝雅兴的肇事者了。
“我说句你们不一定了解的话——我孤身一人在他身旁陪着他几十年,他生命中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就算心里欢喜几个貌美鲜艳的漂亮姑娘,我也是懂的。”
她舒了舒唇角,像笑又不像,目光落在象牙梳齿缝的光线中。
“他这辈子,为了父兄争斗,为大清社稷,为天下百姓,终年也不过在生日时休息一日,声色犬马之类已经享受的太少。就算是个普通男子,也爱漂亮女子,何况是他这样的人物。”
每个女子从内心都渴望自己的一生能被人小心安放,妥善安置。自小,有父亲疼,长大后,有丈夫爱。没有惊怕,没有苦难,没有四下流离,没有无枝可依。
晓禾也想的,一直想,后来变成云烟,渐渐不再去想。
兰葭和兰夕蹲在云烟腿下,仰着头看她柔和平静的神情。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的话语里已经听不出一丝的嫉妒和怨怼。
云烟微笑着抬手将兰夕额边碎发轻轻捋开,又摸摸兰葭的头。
“放心,我自有分寸……嗯……你们也跟了我不少年了,等我近年给你们寻到了老实的好夫婿嫁出去,年岁再大些,你们自然就懂了。”
兰葭和兰夕一齐愣住,异口同声的急道:“夫人不要我们了吗?”
云烟拿食指轻轻戳了戳兰夕额头,又看兰葭道:
“说的跟宫里缺你们这口饭似的。”
她轻叹了口气,“这红墙下的白头宫女已经有了太多,我是有私心的,不希望再多你们两个。”
兰夕红了眼圈急道:“奴婢们从小就跟着夫人的,夫人若换别人怎么……怎么贴心?”
兰葭也咬唇迟疑道:“奴婢们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云烟愣了一愣,微笑道:
“傻丫头们,这么打算着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与你们明说。你们都是最好的,一心为我好,我们多少年情分,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
她顿了顿,柔和笑道:“这好夫婿可不是明儿就能找到,还要时间呢。若是找不到好的,也不能随便去了,只怕真要一直跟着我了。”
兰葭立刻道:“奴婢们宁愿一辈子跟着主子!”
兰夕急急道:“奴婢也是!”
云烟摸摸她们头,拿着梳子站起身来沉默的走到窗前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圆明园的天空比紫禁城要蓝,屋内显得很敞亮。
兰葭爬起身来,正要去拿贵妃椅上的外袍,余光不经意从内室外纱帘下过,一瞥间瞪眼动了动嘴又迅速闭上。她拉了拉兰夕的袖子,兰夕刚要张嘴忙自己抬手捂上嘴——那分明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黑底金纹龙靴。
一把象牙折扇轻轻挑开帘子,龙靴的主人踏着地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肩头被轻轻披上一件外袍,云烟低头用梳子梳着长发,头也没回叹道:“知道你们心疼我,可你们终究是有父母娘家的人,再嫁个好人家,我就是在哪里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