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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最是容易过去。春去秋来,转过旧历新年,又是春回三月时,槐花竞芬芳。
未时三刻,正是午后,阳光格外明媚,落下一片金光。后院的古槐枝条横斜不定,碧叶深深,却叫阳光难以穿缝而下。
是时,如此宁静。
西望楼的侍卫正当换值,远远地传来金铁交击声,划破午后寂静。
张曦君独卧凉亭,身伏琴案昏昏欲睡,隐隐闻得那声响,有些恍惚的抬眸,身后却是一道竹帘,这才想起为防望楼侍卫窥视,凉亭三面环挂竹帘,只留正前一面让她远望长安街市之景。
趴在琴案久了,身子不觉酸麻,撑着起身,指尖不经意拨动琴弦,一声古音陡然划响。
张曦君闻音低头,漆琴,青铜香炉,纤纤玉手,素锦云袖……举眸而望,凉亭,竹帘,古槐,灰白院墙……一切都让她恍然在梦:这样仿若瑶池仙子的逍遥生活可是真实?
好笑的轻轻摇头,三年了,她竟依然不习惯,若让他人知晓,恐要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这三年,可谓风起云涌,齐晋王朝也越加风雨飘渺。
今上元熙帝病重,储位未定,皇位之争越演越烈。
当今皇后,出身琅琊王氏,乃帝之元配,共育嫡子两名。然嫡长子早夭,嫡次子非帝之长子,居贵妃所出皇子之下。贵妃亦出身望族,乃陈郡谢氏女,是以大皇子身份贵重,可与嫡出二皇子比肩。
如此朝廷分立两派,立嫡立长争论不休,文成武将纷纷卷入。
内争不断,西南叛乱未平,又缝接连天灾,流民匪寇激增。
朝廷无暇北故,晋祖帝倾毕生精力设防的五胡,终于在他过世百年后乘势而起,屡屡犯境。
转眼,烽火四起,民不聊生。
齐萧当年怒斩一万八千战俘,羯人突厥羌人歃血为盟兵临城下。
历时二年,齐萧破联军,双方皆有重创,尚未休养生息,西南又传战败。
今上胞弟景王,王谢两族子弟,先后葬生西南战场,朝廷为之震怒,齐萧不得不连忙挥师南下。
其中,因齐萧兵力受损,河间王派兵五万支援,由世子齐藤率领。
一时间,世人皆赞河间王父子不愧将门虎子,满门忠烈。
不过在天下称赞声中,齐藤齐萧二兄弟,谁为平叛主帅不免让人好奇。
若以战功彪炳的齐萧为主帅,齐藤的长兄世子身份往何摆?若以齐藤为主帅,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宗室子弟,如何平定时值四年之久的叛乱?又将身经百战的齐萧置于何处?
然而不论主副帅如何下论,河间王府与大将军府已然被视为一体,谢氏更时时出入河间王府。
而她,俨然是不受王府欢迎之人,三年来从未踏足王府一步。
虽然如此,府中却无人敢怠慢她,谢氏也待她甚为宽厚,凡沁园有的,常月轩大多也有。无人不赞一句谢氏贤惠,她之幸事。
也许她的确幸运。
当年齐萧离开,以她的名义遣走曾最为宠幸的李氏,又留三十精兵护卫常月轩,并只听从她的调遣,让她保有宠妾之名,亦助她在府中立足。即使此举,将她与谢氏彻底推向了不可调节的地步,但作为一名妾室,能得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如此相护,怕是有太多人羡慕她了。
除此以外,也是有了齐萧的护佑,她才能这样逍遥度日。
与乐师学琴消磨时光,去城外寺庙上香散心,与英秀锦秋她们闺中嬉戏,又或酿酒煮茶陶冶性情……较之战火中的流民百姓,想来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小夫人,奴婢们才走开一会,您怎么又在这睡着了,当心着凉!”
思绪还在沉淀,没注意有人上凉亭,就听景秋念叨道。
日子过得太散漫,又时值春困之际,人不免精神恹恹,她也不知怎就睡着了。可景秋这妮子,三年下来胆子大了不少,本就活泼的性子越发无拘束了,絮叨的劲儿不比许嬷嬷差多少。
张曦君自知说不过她,斜眼往她身上一瞧,见她手上捧着一个一尺见长的漆盒,心中有数,道:“什么好东西,这样小心捧着。”
谢氏出身名门望族,同族女眷又多为皇室,吃穿用度样样精细,非她等乡野之人可比,甚至有些闻所未闻。每每谢氏送来这些小物件,总引得英秀景秋她们称奇,无不珍而重之的小心捧着。
景秋笑而不答,只是问道:“小夫人,可知明儿什么日子?”
张曦君一头雾水,“什么日子?”
日日悠闲,一时却不记得确切时日。
景秋见状,叹了一声,跪坐到一旁的软席上,揭开盒盖,里面露出一张纸制的请帖。
张曦君狐疑:怎么会是请帖?来长安时日也不短了,她却从未收过一张请帖。
景秋喜滋滋道:“就是请帖,您可别怀疑。”
说着将拜帖呈上,“明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王妃又逢大病初愈,故在郊外别庄设曲水宴。”
河间王妃身子不好,多年不理事了,这会怎会设宴?
只怕宴无好宴,她又身份尴尬,若去怕无好事。可若不去,不免有扫河间王妃颜面之嫌……实是去否两难。
张曦君眉头微蹙,好似烫手山芋一样往盒内一丢,“夫人怎么说?”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
谢氏素惜贤名,即使不愿她去,口中也只会道好。
其实,她二人心知肚明,她的存在会使谢氏难堪。于是这三年来,凡有邀约将军府女眷的设宴,她一律向谢氏告假,谢氏也劝上一两句便作罢。久而久之,谢氏一般只带郭氏赴各种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