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楼此次带着青囊派的弟子一同探墓,屡屡觉得如有神助,青囊派看起来和盗墓一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仵作”
也是医道的一种,早在《礼记》中就有有关通过检验尸体判断死亡原因的记载,宋代的《洗冤录集》和《折狱龟鉴》更是此中翘楚。因此青囊弟子大多数都具备验尸的本领,非但对常见的各种创口十分熟悉,更能轻易分辨尸体上的伤口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
方才在昏暗的木椁中,楚门羽仅凭手上的触觉就断定了石精棺中的叁段尸块来自叁个人,在查看过碎尸的头颅和眼框处后,更是一口咬定此人是生前被施以了剜刑,盖因古代剜刑会使用特定的刑具,内有旋转刀齿,放在人的眼睛处一转,就能活生生的将眼球全部剜出来,这种刑具会在眼眶上留下独特的切口。
这不,听楚门羽说石精棺中碎尸的双腿僵变紫褐,且有黑痕,又听陈玉楼提起“剜眼”
“掏心”
之刑,张门治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夺魂,是夺魂之刑。”
“夺魂”
之刑始于商汤时期的巫术,传闻这种酷刑可以抽去活人的魂魄,将人变成既不生又不死的行尸走肉。和大部分“巫刑”
一样,在中原大地上,这种酷刑直到战国时期才绝迹,而云南远在边陲,夷人又笃信巫蛊之术,所以夺魂之刑在这里延续的更久些,因此也留下了更多的相关记载。
“所谓的夺魂其实就是用百来支刻有铭文的骨针,先刺入受刑人身上的大穴将血放干,再给受刑的人灌服大量牛、羊、鸡之类,混合了蛊毒的畜牲血。传说夺魂之刑能将人变成活死人,这不过是谣传,受此刑者必死无疑绝无生机,只是有时候遇上蛊毒发作,尸体会发生异变,这大概就是贵门派所说的’诈尸’吧?”
张门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让陈玉楼茅塞顿开,盗墓者中所谓的“尸变”
,其实分很多种,有些是尸起,指新死不久的死人,突然起来扑着阳气追人;有些则是尸体亡而不腐,虽然死亡已久,但是头发指甲还在缓慢生长;还有些尸体由于风水不好,埋在地脉滞塞的所在,身体生出细毛,在墓穴内化而为凶;更有甚者,在被埋进地下后,被些成了精的老狐狸、黄鼠狼或者瘟神、旱魃、恶煞所付着,更是能为祸一方,危害极大。想来献王地宫中的铜椁葬的必定是受了“夺魂”
之刑的人,以至于在下葬前就出现了发僵的现象,尸身更是不腐。
至此,地宫中的叁具尸体身份已经分明,这叁人生前皆被处以了极刑,可死后却仍享受与非比寻常的葬制,由此可见,这是叁位身世显赫的达官贵人。而木椁里的石精棺中葬的并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从这叁具尸体上各取了一个部分拼凑而成的。这样诡异的葬制,让陈玉楼不禁想起了传闻中的一门旁门左道的修仙之术——叁狱成仙。
自古修仙得道,有释道两条法门,凡入佛教,信奉释迦摩尼,便讲究抛却红尘,遁入空门,以割肉喂鹰之功德,换取不入轮回之大功德。凡入道教,欲位列仙班,便得修生养性,以求证道成仙,脱离凡人的生老病死之苦。然而凡是长生不死,飞升成仙的道路,皆不是等闲就能得到的,必须要屡历劫难,在人间受尽苦楚。因此有些急功近利的人,就会以自己前叁世的尸骨做代,埋进阴穴之内当做影骨,以便向天地表明,自己已经历经叁狱,足能脱胎换骨了,这样一来,此生化仙便有指望了。
从古至今,有道的地方,就必定有旁门左道,献王满心期望死后能够羽化登仙,于是便收来了叁具生前受尽极刑的贵人之骸,认作自己的前叁生,安放进主墓室,然后再将叁具尸骸受刑的部分,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替身,葬在地宫下代表了幽冥道的木椁里,作为他的“影骨”
。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道献王打得是什么主意,鹧鸪哨和陈玉楼对献王墓的了解也就更进了一层——献王既然在地宫下层设置了代表幽冥道的木椁,那地宫上层的墓室便必定代表着他羽化升仙的仙山,而献王真正的尸骨一定就在“仙山”
上。
地宫顶上有些斑驳的白色,似是种和阴宫外墙相似的花白石英,鹧鸪哨和丘门星先后借钻天索爬上宫顶,将顶上的墓砖挖去不少。随着白色的岩石面积逐渐增加,一个又长又窄的橄榄形入口终于露了出来,鹧鸪哨猿臂轻舒伸手一探,觉的有冷嗖嗖的气流在指尖滑过,转头向陈玉楼使了个眼色,便一马当先进入了上层墓室。
地宫上层是个圆形大空洞,与外边水潭处的漏斗地形相似,明显是人工修建的,空间不大,有一条向上的土坡,但是洞顶很高,看不真切。鹧鸪哨放下钻天索让其他人上来,封门仙当仁不让,叁两步就攀了上去,紧随其后的是陈玉楼。上层的墓穴不大,按理来说这里应该只有献王和他的王妃,为防人多手杂,误触机关,其他人便留在了地宫中作为接应。
与其他两层不同,地宫的顶层没有任何砖木材料,一水的全是白色石英岩,环壁画满了大型彩色壁画,汉夷色彩与宗教色彩兼容并蓄,王者之风与仙道的飘逸虚幻共存,竟是从未流传于世的一种绘画风格,布局周密,用意严谨,直教人叹为观止。光凭眼前壁画的精美程度,陈玉楼就敢笃定这里必然是献王的墓室。
壁画上的人物几乎都是怒目天神,如常人一般大小,且皆俯首向下凝视,仿佛正在注视着墓中的不速之客。“天神”
的双眼全部是用叁层水晶镶嵌而成的,磷筒的幽光在水晶中流转,仿佛天神的眼光熠熠生辉。
“咦,鹧鸪哨,我看这壁画的风格,还有点睛的宝石,倒像是藏地的风格。”
回想起在玉树宫中的所见所闻,鹧鸪哨微微地点了点头,陈玉楼啧了啧嘴道:“传说藏人礼佛极其虔诚,制作佛像不用寻常丹青,而是用碾碎的各色宝石作为颜料,看来是真的?只不过,在下怎么感觉,这些画像的眼睛盯得人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