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参加工作后回家过年的第一个年头,虽然钱不多,却也能给家里出一分小力,这对何朵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鼓舞。如今手里仅剩一千多元,还有十天假期就结束了。何朵暗暗盼着节后早日投入工作,这样就能早点拿到工资。
相比之下,何平一家则早就习惯了每年由父母全力置办的春节,不用出钱出力,只要人在,对老人来说全家团聚儿孙满堂就是莫大的喜悦。这一年算得上是近几年中光景不错的春节,一家人烤着年火,各自在心里祈祷来年的好运。大咪也终于有了较多一点的荤腥可以吃到,而母狗也在正月初二的时候顺利产下了四只小奶狗。
“我看是被昨天铺天盖地得鞭炮声给吓得早产了。”
何朵望着土坑里四个胖嘟嘟还未睁眼得小家伙,对母亲嘟哝道。
何家院子里东西各有一个小砖房,用红砖简单的垒成回字形。砖房在冬天是放置柴火和农具以及部分粮食的地方,夏天则是许娇兰的户外专用厨房。大狗就在砖房外围的角落里挖出来一个小洞,把它的孩子们安置在洞里。何朵每天都会偷偷蹲下来瞧瞧里面的小家伙们,大狗则会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她。
四只小狗,三只黑色,一只灰色,何朵轻轻伸手摸了摸,小家伙们肥嘟嘟的身子上都是土。天气太冷,小家伙们都挤在一起,眼睛还没睁开,也不吱吱乱叫,安静乖巧的让人心疼。何朵从柜子里翻出来自己高中初中时穿过的旧衣物,轻轻放到洞里。过了一会再出来看时,小家伙们早已聪明地躺在了衣服上。
();() “呀!你这女子。”
这一出先斩后奏效果不错,等许娇兰看到的时候,衣服早已经脏了。任她再怎么节省心疼,也没办法拿出来重新洗过。何朵看着这些无辜的小家伙们,心里默默祈祷它们日后都能有好运,能找到疼爱自己的主人。
村里人对年的重视度极高,无论贫穷富贵,过年时该走的仪式和流程一样都不会少。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章程,只要脚下踩的是仪式,人人都会觉得自己正在过着年。每每此时,何朵也难免会和其他人一样,唏嘘一番刘月生一家的神运。
明明都是“冬至事件”
的始作俑者,隔壁石沟大队和上木大队的带头人早已进了局子,而刘月生却安然无恙。
“那个主儿就是个人精啊!咱们红岭几百年也出不了这么个人才。不是我吹,一样的事情,换了任何其他人都干不成。”
“其他人咱也想不出来还能有谁,你反正是肯定不行。”
“哈哈哈哈。”
初三下午,几个村民来到何胜军家串门拜年,何胜军泡了一壶粗茶,让何朵把小方桌拾掇了下,几个人一起坐下来斗地主。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喷云吐雾。人们一边粗茶过肚,一边纸牌翻飞,口水飞溅。
何朵受不了这场面和味道,便躲到里屋,趴床上玩着手机,客厅里男人们的闲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到耳中。
“虽然没摊上什么坏事,却也没落到啥好处,他刘月生的铁厂和几个煤窑不也依然开不起来?”
“那又咋样?人家在宁水郊区盖农家乐呢!十几亩的地刚买到手就赶着派人去了工地。听明子爸说,房子至少有二十多间,大客厅至少五个,还有其他休闲娱乐的配置。”
“不得了不得了,有钱的人吃得撑死,没钱的人看得撑死。”
“这叫啥来着?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
“我咋听着不太对劲?”
“到时候跟月生打个招呼呀,建好了让咱村里的人先去参观参观,开开眼界!”
“你昨晚吃的啥?”
“啥?咋里么?”
前面说要去参观的村民被另一个人问的一脸懵。
“不然你咋瞌睡到现在还没醒?人家那是高级农家乐,高端会所,只接待领导和有钱人的。你个穷乡巴佬的,给人家洗脚都排不上队,还参观!”
“那就先排队洗脚么,一天给十块钱工资也成呀!”
“哈哈哈哈!”
众人又乐哄哄地笑了起来。
何朵听在耳中,也不禁感慨不已。同样都是人,际遇却可以天差地别。明明都在一个村里,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所有人却都越走越远。多数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摸爬滚打一辈子却都逃不出命运的束缚,而刘月生一家却早早成了宁水市的富豪。如果不是还挂着大队队长的头衔,刘家人身上又有哪里能看得出丝毫红西乡的痕迹?
就比如刘月生的女儿刘晓晨,她可是何朵的发小。同样的年龄,刘晓晨大学毕业后就早早回到了宁水,身边数不完的好工作随她挑拣。自小锦衣玉食,不识愁之滋味。反观自己一家,父母这辈子早已没了出头的希望,不仅穷困潦倒,还始终被扣着“刘月生反派分子”
的大帽,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
而自己呢?一心想要飞出大山,想要将来光耀门楣,给父母争气,可眼下这漫长的职场生涯却如雾里看花。自己这只弱小孤寂的菜鸟,到何时才能走出人生的康庄大道?
同样都是人,明明有更多人都在十万分努力的生活,可却完全无法靠近梦想的边缘,哪怕是一点点。
很快便到了一年一度的“七人行”
团聚日,何朵早早地从拥挤恶臭的车厢里滚出来,像往年一样哆嗦在清冷的城市大街上,连珠炮地催促着其他人。只是柴佳佳因为要养胎不得不失约,七个人成了六个。曹亚楠打算年内结婚,贾昀和王亦凡纷纷通过了司考,一个在首都的律所工作,日子看起来还算理想,另一个则进入了宁水市的机关单位。只有杨起司考没有过关,正在积极准备下一回的考试。三个男生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神秘女友,只是大家都默契地独自前来。眼下只有何朵和毛静茹还是单身,二人倒也都不着急,豪情壮志地细数着单身的诸多好处。
七人行团聚早已有了固定的流程,虽然过程并无新意,但是这每年的定时叙旧早已成为众人心里温暖的所在。
何朵把假期的最后两天安排在了姐姐家,她也很想临走前多陪陪那个已经开始踉跄奔跑的小外甥。何文巴不得能有个帮手让自己解脱,趁着何朵在家看孩子的功夫,出去酣畅淋漓地逛了回超市,买来一些新鲜的食材和小孩的零食。瞿秋生叮叮咣咣在厨房忙了一通,一桌美味佳肴就落成了。
何朵和姐夫碰着酒杯,何文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喂儿子。三人聊起来家里的事情,瞿秋生感慨道:“可不是吗,这几年的光景太难了。不止是宁水,整个魏州省都不行。”
();()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煤矿不是我们魏州的主要产业吗?”
何朵问道。
“因为环境污染呀!煤矿开发了这么多年,空气不行了呀!不止是空气,地底下都挖空了。咱们魏州幸亏是位置还好,要是放在地震高发地带,只要一个地震,整个省可能都要没了,那上面肯定不敢再让挖下去呀!”
瞿秋生说道。
“也是,咱们这里还真没发生过什么大地震,我记得只有高中的时候震过一回,好像是三点几级。当时我正在宿舍睡觉,突然床就晃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谁来了,这么不客气地摇我的床。结果一扭头,宿舍里啥也没有,只有我和斜对角的一个女生正躺在床上。我俩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