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啸,卷起大雪纷飞乱舞。
禁军长靴落在坚硬大青石地板的声音击金碎铁,划破傍晚的暮色。
大街尽头,百姓聚集两端,水泄不通,议论声、不可思议,嗡一声大作。
忠臣良将,保家卫国,满门获罪,今日被抄。
百姓惊疑不定,有诵读布告黄纸大声唾骂者,有大声争辩不相信者,淹没在风雪呼号中,被大作蹄声一下子掩了过去。
禁卫军分开两列沿着府邸飞奔包抄,大门被撞开,如狼似虎的贲士冲了进去。
领头将者长吁一声,一挥手,锵声下令。
这座他曾经满怀崇拜进入过的府邸,霎时一片狼藉。
哭声,喊声,尖叫声,奔走声,夹杂着风雪呼号的声音,一刹那,乱成一片。
没入黄昏之中。
……
寒冬腊月,雪依然很大。
圣旨下,谢氏满门男丁已被抄斩。
家眷被罚发配边疆充军,即日自门监转至铁槛寺外狱,尘埃落定。
大大小小,女眷孩童,被一条长长的麻绳捆绑住双手,连成一串,驱赶着沿着长街往外而去。
顾莞穿着薄底绣花鞋的脚一踩在地上,一阵寒意自脚板底直窜五脏六腑,冷得她瑟瑟发抖起来。
小孩更是受不了,哭哭啼啼,从大嫂到三嫂,俱把她们的孩子抱起,搂紧给抹了泪,哭声在风中破碎:“……别哭孩子,再哭要皴了脸。”
到时候更难受。
顾莞见到她的三嫂
,突然把孩子放下来,大力挣扯绳结,手扯脱了出来,她拉着孩子往街角奔去,“爹!娘!你救救我们,救救菀儿救救菀儿——”
风雪咆哮,吹模糊了声音,听不真切,只见那一双鬓染银丝的中年男女也哭了,女的捂着嘴跪下来,风声传来断断续续的哭音,“……爹娘也没办法”
“圣旨,……定罪了”
“监案是梁明敬指挥使……”
再多就听不真切了。
这半个月京城风声鹤唳,被卷入此案被抄家被夺爵被投入大狱的人家越来越多,乃至波及坊市,如今连两旁的民户都不敢开启窗户,整条长街寂静无声,只听见风雪咆哮,三嫂的家人敢偷偷来送行,已是极难得。
差役站了一会,上前强行将双方分开。
哭声响彻长街,很快消散在风雪之中,一行人跄跄踉踉,被长绳牵引,一步一步来到城外的铁槛寺外狱,“咿呀”
一声门打开,被投了进去。
……
铁槛寺外狱位于云冈铁槛寺东侧,由鹰扬卫的旧军演场改建而成,一排排半旧如蜂巢般的旧营房如今成了监舍,好处是有墙有炕基,虽冷,但好歹遮风挡雪。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年轻的差役有心的,这个不大的监房有一副破旧的帐缦,顾莞把它扯下来,用力抖了抖灰尘,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将它一分为二,一半给她那已经年过五旬婆母荀夫人披上,另一半给抱着两岁侄女的三嫂张
氏,“给妞妞裹上吧。”
她也很冷,但年轻人一个,真没法自己给裹了。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了。
满门忠正,出将入相,谢氏乃开国名将谢关山之后,受封忠勇侯,世袭罔替。
原主知道每一代的谢家人都对得起忠勇这两个字,这一代的家主谢信衷长驻边关三十年,对外多次挽破关于危难,对内又千里勤王平定十年前席卷全国的“糜良之乱”
,救国朝,护黎民,战功赫赫,最后由兵部上表,加晋忠勇公。
谢家二叔是战死边关的,三叔也是,如今谢家大郎与谢家二郎从戎,跟随父亲驻守边关及拱卫皇城已经愈十载,三郎从文,考取了状元郎,跟随廉洁清正的座师裴尚书、刚被点位庶吉士。
他是谢家唯一从文的,当夜被父亲带到祠堂,跪在蒲团面对列祖列宗,告诫他断不可以尸位素餐,更不可贪渎怠职,既为官,当一心为民。
谢三郎磕头,郑重应是。
可转眼之间,一切凋零破碎。
当今天子晚年喜好服丹,年中上朝突感不适,之后卧病长达数月,一下子引发了诸皇子诸党派的明争暗斗,整个京城霎时风云变幻。
谢家效忠君王,东宫数度监国,曾多次听命皇太子,之后更曾因局势被当今天子亲自安排拥护东宫,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都已被视作东宫一派。
如今诸王党群起而攻储,天子重病态度暧昧不明,皇太子被迫弃车保帅。
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