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逍抬起眼,瞥了三戒一眼。
三戒禅师心领神会。
那个长须花白的老和尚,缓声道:“陛下,人力药物经已穷其竭尽,约莫是生克缘法,运势使然。”
老皇帝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但人力药物经已穷其竭尽,他是深有体会的,阴沉半晌:“那朕的运势如何才能好起来,迈过这个坎?”
老皇帝到底是老皇帝,应有的心防不用
刻意提起,亦是始终存在的,但慈眉善目的老禅师一不涉利,二不为己,他本职就是干这个的,金功寺和钦天监其实是一个功用,三戒禅师用手捻算良久之后,俯身一个佛礼:“阿弥陀佛,陛下属火,紫薇黯淡之年,不宜水相近身。木生火,陛下当亲近木命之人,老衲记得,陛下有一子年命为木,若是正位东宫,可大巩大利于紫薇宫。”
沐贵妃正好属水,老皇帝一听脸色当即一阴,愠怒后悔。
而他确实有一子属木,是三皇子,木生火,正位东宫,方正最大限度益利老皇帝,这道理也很说得通。
更重要的,蔺国丈一除,国赖长君,老皇帝本来也打算立三皇子为太子的。
他实在是等不了底下的小皇子长起来了。
老皇帝闻言,随即就将三皇子召来,三皇子在他身边待了半天,他还真的渐渐就感觉有所好转了。
三皇子侍奉汤药三天,老皇帝能坐起身了。
——但其实,荀逊给了两丸重药,其中一丸还是缓释的纯药,只要老皇帝能熬过后,后续就慢慢感觉轻快起来了。
但老皇帝终于笃信,他本来就打算封三皇子的,直接提前下旨,册三皇子为皇太子,祭天地社稷太庙,正位东宫。
荀逊此时此刻,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站在须弥座台基之上俯瞰整个皇城。
这次真的险,差点功亏一篑了。
意外的转折,好在冯坤与老皇帝的交锋最终如他们
祈祷一样的告终,三皇子也被顺利推上位了,异曲同工,条件差不多成熟了。
不能再等了。
他马上吩咐,传信回去。
可以开始了!
……
一切就像摧枯拉朽一般,一个出乎意料的转折点,一泻千里,急转直下。
但是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
正在玉泉宫养病的老皇帝和已经下旨册为新太子不知道,正在外头收拾洗刷的金吾卫兵甲也不知道,南衙北衙都已经各归各位了,干净利索控停城头乱象已经率兵回了京营的大将军高鸣恭也不知道。
至于已经返回了朔方,并已经接得谢家人一家喜团圆的谢辞和顾莞他们,就更加不知道了。
谢辞和顾莞,及荀夫人谢明铭他们,此刻正前所未有的开心。
前者断了联系已经很久很久了,荀夫人他们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了,一边心惊胆跳担心着外面谢辞他们,一边紧紧注意身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全家人天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身边有没有异像。
他们保护好自己,就是对谢辞他们最大的支持。
虚岁刚满十五岁不久的谢明铭小少年,他在压力下长大了很多,连底下的谢明钰谢柔姐弟也是,谢五郎有点笨,但他天天卖力干活帮忙张望,把家里的粗活重活全都扛起来了,他比谢明铭还小两岁的,才十二岁。
谢明铭天天在镇子和外面钻,他甚至去过灵州城打听消息两次了,但明面上并没什么消
息,他回来后把附近的山沟都转了一遍,为家里准备的四条撤退路线。
其实在这个山沟小镇里生活,谢家也算很招闲话的一家人。因为他们家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寡妇,甚至谢三嫂可以称得上一句绝色佳人,所以她从来不出门的,甚至连年过五旬的荀夫人看着也不过四十多的样子犹有丰采,良好教养赋予的行至韵味不管是怎么刻意去模仿粗糙都挥之不去的。
还有渐渐长大的谢柔小姑娘和她的妹妹妞妞。
偏没个顶门立户的成年男人。
别人看他们家,尤其是那些闲汉和自诩有势力的族长镇官,垂涎三尺,谢明铭曾经一步家门都不敢出,逮到就往死里打,还想了办法让那些族长镇官忌惮绝了心念。
他凶悍之名传扬,加上他渐渐长大眼看快成丁了,那些癞子地痞这才歇了心思,谢家人的生活这才安稳下来。
但嚼舌根肯定少不了了,侧目、嫉妒、闲话,什么大商老爷的外室被大婆打跑,或不知道招惹了什么祸事家破身亡之类的流言蜚语。
镇民生活尚可,冬日闲,嚼舌头更多。
直到有一天。
昨天有飞马疾奔进镇,直奔谢家家门,小小的二进宅子开门之后,听见里头传出欢呼声。
有相处的还好的人家来打听,在前院和荀夫人一起的打理家事的谢大嫂喜极而泣,“是家人来接我们了!”
次日的中午,忽听见隐隐万马崩腾的声音,一线震
颤隆隆如鼓点,灰蓝的天,一线阳光倾泻而下,皑皑白雪和褐黄地草的旷原之上,一袭红披猎猎而飞。
漫漫的原野,数以万计的步骑二兵黑压压如同一条水线往前奔涌,黑色甲胄沐浴在金色的冬阳之下折射出耀目光辉,这兵马最终停在了小镇山口正前方。
为首的是一名黑甲黑盔的年轻战将,英俊无匹,矫健惊艳。
他与一名青氅轻甲的年轻女子并骑而来,越接近山口,抽鞭越奔越快,四蹄翻飞像要离地而起一般。
谢辞最终还是快了顾莞一个马位,急切的心情让他狂飙而出。
那小镇飞奔冲出了谢家老少女眷和少年,熟悉的面孔,喜极而泣,最前面的是谢明铭,他骑着一匹骡子跑出来了,眼见远远众军之首的那个人,他热泪滚滚,大喜:“四叔——”
一声大喊,争先恐后跟出来的看热闹的镇民都听见了,大家哗然,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