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啭翠荫,斑斓浓阴嵌在稀薄的金光里,恍如金色的梦。
在这梦中,什么都是薄的,墙头苔痕,遥山青黛,以及月贞烟灰的裙。还有一点薄薄的,被了疾刻意削弱的色慾。
修行这么多年,他以为早修得眼中无色。相,胸中无俗念,以为是快要立地成佛。却原来,不是他悟成大法,不过是一直未遇到过考验。
想来月贞正是佛主设下的试炼,他这样告诫自己,心里才得已自在许多。
他不能说谎,只好反问:“我脸红了么?”
“红了!”
月贞一口咬定。
他若无其事地笑笑,刻意把这一谈锋自然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
然而既有事行,必然是要在心里记忆里留下痕迹的,他想要离月贞远一些,“大嫂,借过。”
月贞挡在那块石蹬上,歪着眼,笑出几分精明,不肯让他,“你忙什么?说两句话你就急得这样子。”
“给人看见,成何体统?”
月贞故意挑衅,“给人看见又怕什么?行得正坐得端,未必做嫂嫂的就不能同小叔子说两句话?”
可她自己也暗里亏心,扭头瞟了眼洞门外头,“何况没人,这时候底下人都轮着吃晚饭呢。”
这样一讲,倒真有些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意思。了疾的目光从她鬼祟得俏皮的眼睛上闪过,咳了一声,“大嫂这会不去向姨妈请安?”
“我才刚去过,太太往霜
太太那头去商议过中秋的事情,不在屋里,我才同芸二奶奶转到我屋里来说话的。”
今年的中秋留滞老宅,因为热孝不能大操大办。但终归是大节,况且玉朴难得回来一趟,合该好好团圆团圆。
月贞守在前头,没话找话地问:“你往年是回家里过中秋么?”
两个人在门前站着,终究不像话。了疾只得回身推开门,请她进屋,“从前师父在庙里时不过偶然回来,师父走了这几年,倒是都回来。”
月贞在背后一阵得意的窃喜,阖拢了门。“吱呀”
一声,满庭昏黄的夕阳被关在屋外,屋里因为她进来,清静的檀香里似乎多了一缕女儿香。
她因为热孝,是不搽胭脂水粉的,这缕香从何而来?仿佛是从她肌骨里渗透出来,一种柔媚而野性的诱引。
了疾的心神不由己地晃了晃,也有些做贼心虚的不自然。他乔作坦荡,走去圆案上倒茶。
月贞不请便自顾落到榻上,“那往后你师父回来,你还肯回家来过节么?”
了疾端着茶盅掉身,对上她满目的期待。无论如何,他也不忍见她目中荧荧的星火熄灭了,便点了点头。
月贞胸腔内更有些不得了,他母亲成日哭哭啼啼的也留不住他在家,而她只不过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他留在家中。
因此愈发认定,他对她是有些非同寻常的情感的。
茫茫人世,一个人同另一个看对了眼,无非是为这点非同寻
常。擦身而过那么多人,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走过,像是挽住了这一个人的手,使他转身回眸。
月贞此刻想,她大概是挽住了他,使他在朝圣的途中稍作了停顿。她立志要将这一段驻足,变作永恒。
可见是她天真,她哪里知道,人流落在人海,是身不由己,随人潮翻涌的。她不过蝼蚁撼天,飞蛾扑火。
她接了疾递来的茶盅,手指有意无意地碰过他几个修长有力的指节。了疾的手一抖,撒出一片茶汤在她裙上。她抬起假装懵懂的眼,“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了疾并声而出,“烫着没有?”
月贞傻兮兮地笑着摇头,裙子湿了一片,贴在小腿上,颜色很浅,透出一片皮肤。其实很烫,但她不觉得痛,注意力不在这上头。
腿上冒着烟,了疾见她呆呆的不动作,只得没奈何地躬下腰扯扯她的裙子,“茶是才刚我出门时瀹的。”
“嗯?”
月贞适才“嘶”
了一声,笑着看他低下去的眉峰,“噢,没怎么样……”
说到此节,她心窍一动,忙改口,“就是有些火辣辣的。”
“我找清凉药膏给你搽一搽,省得起水泡。”
他打帘子往卧房里去,月贞盯着他的背影一阵窃喜,身子往窗根底下一缩,腿抬上去,将裙撩到膝上。咬着唇想一想,索性将袴子也卷到膝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