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终于不顺路了。”
沈扶淡淡道。“不妨,就请贺兄自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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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沈凝领着沈扶前往沈家。十多年未曾踏入过沈家半步,府内的布置也变了不少。原本沈檐的院落直接被拆掉,改为一处别苑,供客人居住。
穿过长廊,沈扶跟着沈凝走到正厅,踏入门槛,见到了一脸凝重的沈榕和惴惴不安的何氏。
先前,沈榕让沈凝前去将沈扶请到家中,他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想,十多年没见,沈扶会是什么模样,对沈家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如今看到他的时候,沈榕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讶然。
算算年纪,沈扶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是他的相貌看上去仍然如同二十多岁。他身形颀长,白袍广袖曳地及履,不染纤尘。长簪束,少许头散落两肩。鼻梁高挺,唇似薄刃。如今往那里一站,好似天上谪仙,风仪清绝,说是天人之姿也不为过。只是那双狭眸冷若寒霜,尽管他相貌再好,也让他人不敢生出亲近之意。
沈榕还没从受惊中缓和过来,沈扶先开了口:“不知沈家主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那声音清冷如山涧泉水,泠泠不绝。只是当沈榕听到那声“沈家主”
的时候,本就不自然的表情露出尴尬,然后强行扯出一抹笑。
“阿扶,许久未见了。听闻你回了临安,怎的不回家,反而住在客栈里?”
“沈家主可是在开玩笑?”
沈扶眼尾微微上挑,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在下早在十七年前被逐出沈家,如今,哪有颜面踏入沈家大门?”
一旁的何氏忍不住开口:“当年你大伯都说过了,可以将你重新添到沈家家谱上,是你自己不愿意回来的,怎的还怪我们?”
“夫人给我安了好大的罪名。在下陈述事实,何曾怪罪过你们?”
沈扶凉凉道,“倒是沈檐和凌氏,他们可算是沈家的人,敢问沈家主,他们二人的坟茔为何被迁出了沈家陵园?怎么,已故之人,都不让他们得以安息吗?”
沈扶负手而立,冷意尽显。沈榕站在他面前,只觉此人不是他的小辈,而是一位高不可攀的掌权者。
沈榕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自主地看了何氏一眼,后者明显有些害怕,无来由地往他身后站了站。
当年,沈扶离开沈家之后,何氏自以为他这个家主夫人尊贵无比,闹着要把沈檐和凌氏一起赶出沈家。可毕竟是已故之人,沈榕不好做得太绝。后来又一想,反正沈檐这一支死的死,走的走,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于是在何氏的强烈要求下,将二人的坟茔迁出了沈家陵园。
沈榕沉默片刻,开口道:“阿扶,你这次回来,大伯正要跟你商量此事。当年的事,都是大伯的错。如今你若执意不愿回沈家,大伯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你父母的坟茔,也是大伯的错,你既然回来了,就多留几天,等我吩咐人将你父母二人的坟茔迁回陵园,再好好修建一番,你看着一切都满意了,再离开,如此可好?”
沈扶冷冷看着他脸上一片诚恳的样子,没有回话。沈榕见他默认,轻轻缓了一口气:“还有,这马上就要到正午了,不如留在府里吃一顿饭。不管你是否接受大伯的这么多年的歉意,大伯都望你至少能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留下来吃这一顿饭。”
沈扶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他父母,不想跟沈家的人做过多纠缠。本想一口回绝,正在这时,一旁的沈凝突然跑了过来,仰头看着沈扶:“……堂叔,你就留下来吧。”
沈扶敛目看着她,不一言。
***
看得出来,沈榕这次是诚意十足,何氏和儿媳郑氏带着府里的婢女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看上去比过年还要丰盛。
沈榕招呼他坐下,何氏对沈扶虽然还有些戒备,但是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放开了些许。倒是沈凝,仿佛很喜欢她的这位堂叔,主动坐在了他旁边。
沈榕亲自给沈扶斟了酒,然后举杯,诚恳道:“阿扶,过去的事,皆是大伯的错。我不奢望你能原谅大伯,你愿意坐下来吃这一顿饭,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罢,沈榕一饮而尽。
沈扶坐在那里,仍然是那一副冷冰冰的面容,但是看在沈榕如此诚恳的份上,他还是端起杯子。
恰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沈兄,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听到这声音,沈扶就知道是谁。他皱了皱眉,放下杯子看过去:“这里是私宅,贺少侠直接闯入,恐怕是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