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黑魆魆的?,王老夫妇还未归家,儿子在床上睡得沉,西坡的?手还拍着他,一下一下的?,慢慢拍得自己的?思绪也?惝恍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最?后又?答应要帮玉漏唱这出荒诞的?戏。要是真的?,他断不会答应,对不住梨娘也?对不住自己。
正因为是假的?,倒没什么妨碍。只有一点,他知道,不收下她的?钱,这忙就帮得不清不楚。至于什么样?的?情分要帮这样?的?忙,他没去细想,好像帮她帮成?了习惯。
如此说定,隔几日玉漏自行回?了池家,进门先去给老太太请安,赶上老太太在歇中觉,便?往屋里搁了东西。还未坐定,就听见络娴打发人来请。到那屋里一瞧,贺台不在家,只络娴一人穿得一身素净坐在榻上,形容憔悴,面色淹淡,像是在发呆。
听见动静她才把呆滞的?眼睛转过来,目光在玉漏脸上晃荡几回?,没等玉漏开口,便?立起来一巴掌掴在玉漏面上。
只听“啪”
一声,打得玉漏五内火动,待要发作,却见络娴眼圈蓦地红了,下巴细碎颤着,一副要骂人又?骂不出的?样?子。玉漏立时猜着了,一定是她回?家给凤太太送殡,听说了她和池镜的?事。玉漏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下来,总算她是知道了。
络娴见她渐渐垂下头去,反而一笑,“看来你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了?”
玉漏缄默片刻,干脆抬起头来,一派从容,“你打我,无非是觉得我对不住你们凤家。”
“原来你还知道啊?”
玉漏咽了下喉头,微笑起来,“我倒有点不明白,我有哪里对不住凤家?自到了你们凤家,该做的?差事我一件也?没落下,针黹缝补,端茶递水,伺候太太,伺候大?爷,伺候大?奶奶,分内的?事我哪一桩没做好?就是跟你到了池家来,我也?是尽心尽责替你出谋划策讨老太太高兴。不论是银钱吃穿,我从未白占你们凤家半点。”
络娴眼泪一落,冷笑道:“你只把银钱算了个清楚,情分就不算了?我母亲待你不好?我大?哥又?有哪里对不住你?还有你快病死?的?时候,是谁带你你到了这里来给你请大?夫医治?你都忘了?”
“我没忘。”
玉漏顿了顿,“该还的?我自认我都还清了。倘或你们施我之恩,指望我舍身相报的?话,那是没可能的?事情。我和你们一样?,就只一条命,只在这世上活一回?,我没道理要为谁放着自己的?路不走。”
“你为走你的?路,就害死?我娘?”
玉漏全然敛了笑意,“我从没害过你家什么人,你非要把太太的?死?怪在我头上,那我说得再多,你也?只会以为我是狡辩。”
络娴斜着眼睇她半晌,笑着摇头,“原来你是这么个寡恩薄义的?人——”
玉漏没反驳,看着她慢慢扶住炕桌坐回?榻上去。两厢这回?算是恩断义绝,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反倒早了结早好。她等了一会,方问:“二奶奶还有没有旁的?事吩咐?若没有,我就先去了,还要到老太太跟前?请安。”
络娴忽然抬起双愤恨的?眼睛,“你就不怕我把你和小叔的?事告诉老太太?”
玉漏沉默了一会,冷静笑道:“说出来你也?没好处,老太太不见得领你这个情,也?伤了凤家与凤大?爷的?体面。凤大?爷如今在官场上做着官,你总不想他成?为那些老爷大?人们口中的?笑谈。”
说着,愈发不惧不怕地近前?去给络娴倒了杯茶,“我算个什么?不必要为了报复我,倒弄得自家脸上无光,那是意气用事。”
络娴叫她说得几度咽气,无可奈何,只待人一走,一横胳膊将那盅茶扫在了地上。可巧赶上贺台家来,一看地上的?碎瓷片,就猜她是生气,便?走来问缘故。
络娴说了原委,贺台倒笑着劝她,“这丫头说得不错,真闹出来给老太太知道,无非是赶她出府,又?不能私下打死?她,你反而要惹人笑话。何况她聪明伶俐,老太太未必会舍得赶她走,保不齐等三弟成?了亲,还要许给他做二房,你倒称了心他们的?心了。”
络娴一听,气得把脚一跺,“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贺台弯下腰去将她脚边的?碎瓷片拾起来,“我不是帮他们说话,我是想事已至此,不如你就卖她个人情,让她继续留在老太太跟前?,兴许往后还能帮着咱们说话办事不是?横竖她再怎么样?,也?成?不了池家三奶奶,怕什么?”
络娴想想也?有道理,先时老太太屋里有个毓秀时常帮着翠华说一两句,果?然就比她受老太太器重。往后若有个玉漏
也?暗中向着她说话,未必不是好事。
想定片刻,仍将绣鞋连跺两下,“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