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四点多了,生产队食堂开饭了,杨松朋和之琴照旧拿着盆和饭盒去取,这时的食堂里人最多了,他们看着这新来的城里人,穿着整洁干净,细皮嫩肉,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吃着同样的饭,他们也道出了同情,“农村苦哇!”
第二天,杨家全出动,割了一天蒿草,杨松朋扛两捆手拿一捆,之琴一手拎一捆,杨迈扛一捆,杨策扛小捆儿,杨威扛一小细脖,全家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有了2o多捆,立在墙头让阳光晒着,整整干了三天,总算是有了烧炕的柴禾了,晚上的炕再也不凉了,而且有了油灯,再也不摸瞎了。
第五天,之琴拿着证件和介绍信来到医院报到,说是医院就是一个小草房,门边有个写着黑字的木牌“香草卫生所”
,一推门,一位白老者点了一下头,“请问您是院长吗?我要找6院长。”
之琴看着老先生就走了进来,“我不是院长,就是一个大夫,负责人吧,这医院就我一个医生,你请坐吧。”
之琴坐下了,“前几天你爱人已来替你报到了,我知道你今天会来上班,你暂时在这干几天吧,我听你爱人谈过你的资历,这个地方太小,人也少,放一个大大夫有点大才小用了,浪费了。”
“那你是过奖了。”
“确实是这样。”
“那我干点什么呢?”
“老百姓是不来这生孩子的,都是老娘婆接生,你就和我做治疗吧,以后再说。”
“那我做点棉球吧。”
“行,脱脂棉在那个牛皮纸袋里呢。”
说着,他指了一下那个靠墙的小立柜。
晚四点下了班,吃过饭,几个人在大院里溜达,原来这六个房间的趟房住了四家人,靠东边也住着两家,一个中年妇女挽个阄,站在房前在喂一只鹅,孩子们早就喜欢上了这只鹅,站在边上看这只瘦得只剩下骨架的小鹅了,“你喂的是什么?”
“草籽,我上山撸的草籽。”
之琴听后说道:“我们太饿了,还有什么能吃的?”
“弄点白菜根就行,还有山缀子根,这些你们不能认识。”
“哪有白菜根儿?”
“你出去找白菜地就行了,砍完白菜后那根儿挺大能烀着吃,顶点饿。”
“那可挺好。”
第二天下班吃完了饭,之琴带着三个孩子走到村外去找白菜地。找了好长时间,终于在小溪边的几条垄里看到了露着白肉的白菜根儿,大家如获至宝,用手抠,用棍撅,终于装了大半布兜子,大家可高兴了。回到家后,之琴用刀削去外皮,洗了几遍,便用锅煮上了,这一晚全家像过年一样,吃了一顿白菜根,填了填瘪瘪的肚子。
之琴每天照旧上班,一连几天一个妇科患者也没有,偶尔有病人也是外伤,割破了哪或感冒的,腹疼的,6大夫给上上药,重的缝上几针,一般感冒拉稀的就拿些黄胺片之类的药。她多半时间是和6大夫唠嗑,天天帮老先生用大铁锅蒸器械消毒,每次消毒都是烧柴草,冒气沸腾3o分钟后方可使用,屋子里没有检查床,只有一铺二尺多宽的小土炕,是6先生冬天取暖和睡觉的地方。
每天下班就寻找白菜根,渐渐地这种根也没有了。全家吃完了糊涂,撒几泡尿,便开始打漫漫长夜。这天大家都躺下了,一时还都没睡,似睡非睡地眯着,一种响声从隔壁传来,“哗啦哗啦”
的炒锅声,听得太清楚了,时间不长,“噼里啪啦”
的爆裂声出来了,杨家没人吱声,但心里都明白炒的是黄豆,一想起那金灿灿的豆粒,嚼在嘴里该有多香,简直都馋得流口水了,可是……
第二天下班回来,之琴和另两位邻居唠嗑,到哪弄点吃的,大家告诉她,山上有一种根叫“山缀子”
的,又甜又金饿,但她不认识,有时间可以带她去山上找找挖点,不是很多。另一位妇女告诉她,生产队有个场院,刚刚打完豆子和高粱,但人们都已捡过了,可以再去扒拉扒拉。之琴心头一亮,很是高兴,终于知道了还有能吃的东西。
他们在房前屋后溜达着,“妈,我这疼。”
说着杨策抬了一下胳膊,“怎么弄的?我看看。”
杨策脱下毛衣,一抬胳膊,之琴看见了一个小红疙瘩,“可能是疖子,别乱挠。”
星期天的午后,之琴带着孩子们终于来到了场院,这是村子边一块空旷的圆形小广场,踩压得很结实,光溜溜没有一点儿浮土,大家仔细看一遍,没一个豆粒儿,但是在场院四周的碎秫秸和豆杆下,瘪了的高粱穗儿底下,隐隐约约有几个小红粒,之琴蹲下来,反复地扒拉,终于捡起来一把高粱粒,大家可乐了,忙打开兜子放进去,孩子们也学着翻着捡了起来,你一个,他两个,直到天黑,终于有了小半斤,之琴拿着觉得沉甸甸的。当晚,他们便吃上了美美的炒高粱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