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中很是热闹,但由于是清晨,人还不多。明玄坐在雅间,耳边听闻楼内的人都在讨论近来时事。
其中讨论得最多的就是乌瀚使团进京一事。明玄垂指搭着茶杯,侧耳细听。
“乌瀚人得寸进尺。”
有人愤愤,“我泱泱大国,到了今天这一步,竟然要和一弹丸小国讲和!将所有的兵力倾巢而出,我就不信那些乌瀚人还能进犯边疆半步!”
“国库里没有钱了,”
一人看了他一眼,“就连官吏的俸禄,都压了两个月未发。再说了,今上并不信任广平王,何况他近日病重,宫中的太医都说恐怕不能好。”
对面之人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等平头百姓,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话题一转,转到丰乐帝身上去,“先帝在位时期,享乐无度,掏空了国库,朝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我做生意的兄弟最近和我说,头上的税收又增了两成!”
明玄坐在旁边听着,眼底古井不波。
丰乐帝的名声绝对不好。
他在位期间,只有前期,大晋国内尚且算得平稳,后来国内贪官污吏横行,甚至牵连到了边疆,军费不足,不得不裁撤兵员。
乌瀚和渤族人就借着这个机会攻了进来。那几乎是大晋被外敌入侵最严重的一次,几乎横穿了整个中原,捅到了京都这个心脏。
然而丰乐帝又是个极其幸运的皇帝,因为在慕家两位顶梁柱的将军去后,他这一辈出了个有能力掌控南北兵权的宣平王,范胥。
范胥的妹妹叫范巧,而范巧正是他妃子的一员,还有了个儿子。范胥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这两人,也得忠心耿耿地给皇帝做事。
他是个才能平庸的皇帝,如此一比较,就显得他的儿子和臣下格外突出。他又不是个有容人之心的皇帝,这矛盾越积越多,越积越尖锐,最终还是爆发了,以一个令人不喜闻乐见的烂摊子收场。
“如今战事是否爆发,维持平衡的丝线全悬在广平王一人身上。”
又有人说,“二殿下和陈将军一死,北疆便只有广平王一个能仰仗的主将。若是广平王一出事,战争恐怕瞬息之间就会到来。”
“难说。”
有人反驳道,“此次乌瀚议和,还是诚意十足的,为了表示和谈诚意,将叛将范胥都押解回京。朝中大人物也一力主和,我记得王大人……”
“慎言!”
明玄垂下眸子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抬头看见对面坐了个陌生的女子。
这女子约莫三十几岁,披着件简单的旧袍,袍角是暗蓝色的冰霜纹。
她面容普通,泯然于众人。白衣白靴白袍,眼眸平淡得甚至有些温吞。然而她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明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脸上移开,看见了她放到桌上,轻轻搭在桌沿的手。
这手十分修长,薄薄皮肉包裹着骨骼,皮肉之下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青色血管,显出一种别样的劲瘦。
这手比一般女人的手,手掌要大上一些,手指也要更为修长。
“你是?”
明玄问。
“冯子寒。”
女人喝完了手中茶,才慢慢说道。
未等明玄更提出什么问题,她便说:“我是来找你的,明玄。”
明玄眼瞳微微一缩,因为那女人的声音竟然屏蔽了周围嘈杂的人声,唇角翕动,以内力收束成了薄薄的一线。
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茶楼上人来人往,二楼雅间竹帘垂落,明玄走过去放下了竹帘,将人声和喧嚣挡在帘外。
冯子寒抬起眼眸,稍稍打量了下他。
明玄生得很好看,长身玉立,脊背挺得像一杆难以摧折的青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失忆的状态下,他的周身丝毫没有杀伐之气,气质净洁,温润如玉,单是一个侧脸就能吸引人的目光。
看上去并没有受很多伤。
这人是暗部的副主事,平日里向来低调。慕千山将她请出山,是为了保护明玄。
换成别人冯子寒是不会答应的,但是明玄的身份有几分特殊性。边疆大将陈楼曾和明玄共事,而冯子寒正是陈楼的师妹。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冯子寒道,“你是怎么从悬崖上跳下来,还能活下来的。”
明玄轻声说:“是因为慕千山。”
冯子寒顿了一下,说:“原来是他。”
“我失忆了,有些事情不是很能记得。”
明玄道:“冯将军可否将大晋如今的形式,为我述说一二?我感激不尽。”
冯子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三个月前,乌瀚进逼大晋。大晋迎战,却因为叛将泄露军事布防,被敌人抓住了薄弱点,出其不意击败。当时北疆的主将是陈楼,就是我的师弟。他因为这事死在了战场上,你本来也是要死的,因为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身跳下了悬崖。但你没死,我思来想去,你要么是摔下去却没死,要么就是慕千山从悬崖下爬了上来,拼着自己也摔下去的风险接住了你。”
明玄慢慢地眨了下眼睛。脑海里闪过几幅零散的画面,但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他多想,这画面还没连贯出足够的信息,沉沉的头痛又向他侵袭过来。他捂住了额头,睫毛低低垂下。
“我……”
“我从现在的情况也能看出,你头部受的伤很严重。”
冯子寒道,“你虽然没有死,但所有人都认为你死了,北疆没有主将,陷入了混乱。就在这时,慕千山站了出来,他当时身上没什么官职,但他立军令状,说服了嘉安帝,领兵向北。他果然成功了,将乌瀚人逼出了连州,重新回到西流河岸边,让他们不得不接受大晋的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