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山背着夕阳坐着,大半边脸都沉入阴影之中。他坐在墙头上,抱着一柄木头削成的短剑,一动不动,背影却莫名有些孤独寂寥。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翻上的墙头。
太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一抹落日余晖洒在上面,给山峦笼罩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殿下在看什么?”
太监问他。
“北边。”
慕千山目光不动,闷闷地说。
他转过头来,头发用一根皮绳扎了起来,只有鬓角的几缕碎发在风中微微舞动。
小太监唯恐误了时辰,站在下面道:“世子,是时候了。”
慕千山动了动,一条腿顺着墙壁垂下,看上去似乎是要这么从墙头跳下来。两人哪敢让他跳,太监使了个眼色,另一个太监立刻麻溜地上了墙,将小世子抱了下来。
广平王世子虽还很小,但出落得很相当俊俏,轮廓隐隐有几分他娘的影子。那双眉眼依稀有几分熟悉的味道,双眼黑溜溜的,清澈如水,似乎随的是广平王妃,让人看着便有些心生不忍。
他被小太监抱了起来,却问:“爹和娘……不会再回来了吗?”
小太监嘱咐他:“殿下,到了慕大人府上,可不能再唤广平王和王妃爹娘。”
这小世子看着年幼,却实在是懂事得很,他垂下眸子,纤长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深浓阴影,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了。”
他安静了一会,而后转头问他们两人:“我能带些东西走吗?”
小太监便放他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殿下,要尽快。”
慕千山便跑进屋去,从床下取出一个木箱,将几件衣服,几本书放了进去,箱子底下还有一柄颇为沉重的铁剑。他吃力地把箱子搬出了门,刘管家招呼下人将东西搬上了马车。刘管家是看着小世子长大的,心里无缘无故生出几分难受,直到被慕千山指尖一拉身后衣服,才回过神来。
慕千山年纪不大,才到他腰那般高。
他说:“我走了。”
刘管家心中一酸,道:“老奴会经常去看殿下的。”
广平王妃待她有恩,他自然要看顾好她唯一的孩子。
小太监将他抱上了马车,一路朝着慕昭府上行驶而去。不久后,长街转弯处隐隐现出一角飞檐,是慕府到了。
府上的人站在门口迎接皇上圣旨,慕千山下来之后,扫眼看了看这些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眉眼间和慕沉有些相似,能看出来两人是兄弟,但神态表情却丝毫不像。他低垂着眼打量慕千山,表情有些阴沉。
他身旁站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女人,女人手上戴着尖尖的指甲,养尊处优,一看就身份不凡。
宣旨太监从马车中取出一分圣旨,众人都跪下来听。
丰乐帝的意思是将慕千山过继给他们夫妻俩,将来继承广平王的爵位。慕昭和自己妻子接了旨,送宣旨官离开,便起了身。
他对慕千山说:“过来我看看。”
慕千山想到先前宫里来的太监教自己的话,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他垂下眼睛,没有和慕昭对视:“叔父。”
而后转向那个打扮漂亮的女人:“叔母。”
女人似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慕千山的错觉。慕昭眼中出现了些不悦,语气也淡了下来:“你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我让手下人带你过去。”
慕千山知道自己寄人篱下,眼睫小心地垂着,点了点头。
他的性格看上去非常弱势,和他的父母截然不同。
慕昭打量着他,目光说是肆无忌惮也不为过。慕千山在这目光的打量下,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攥紧,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和你娘长得很像。”
慕昭脸上神色莫名。
他直起身来。挥挥手,让手下人将东西搬到慕千山的房间之中。
他现在继承了广平王的爵位,一家子人身份都有了提升。旁边的女人却不冷不热道:“皇上也真是,为何要留这样一个小子。”
丰乐帝对慕家人的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按照他一贯的做法,应当是对慕千山斩草除根才对。
慕昭声线沉沉,听不出喜怒:“你也看到了,慕沉手握北疆兵权,绵延三代,北疆人中尽是慕家旧部。若他死了,北疆众将岂不是要哗变?”
女人的指甲慢慢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背,眉宇焦躁地皱起,“你难不成真要替你这早死的兄长养儿子?现在你已经继承了爵位,这小子凭什么越过你亲生儿子。”
“他毕竟还是慕沉的儿子,”
慕昭顿了顿,道,“众目睽睽之下,即使就在府里,也不好对他动手。”
那女人赵氏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有几分谋算,对慕昭的话心知肚明,但仍不免有些焦躁,语气也带了几分尖锐,咬了咬牙问:
“妾听说,慕千山的生母便是当年的谢氏小姐,王爷是不是对她……”
谢氏小姐谢漼,当年十分有名,不止是在打仗上。
据说当年圣上召开宫宴,宴会上请了各家的小姐表演才艺。轮到谢家小姐时,不同于别人丝竹笙箫,金戈铁马踏破靡靡之音,一曲剑舞震惊四座。
当时的谢家小姐还未出阁,传说看中她的一共有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