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当即摇头:“这绝不可能,御窑厂拿着的且是内务府的定银呢,也不是一下子就都到手的。他们那头尚且紧缺,哪里顾得上我们死活!”
“不过,咱们和御窑厂搭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即便万寿瓷数量惊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纰漏。按照规矩,事后交付瓷器,一经检验就会给足剩余银钱,前后时长不过半年,我想账房现银应是可以流通?”
“实在不行,这段时间想想办法,将外债多收些回来,补足内库。”
王瑜日常管理窑务,脑袋转得快,一下子想到还欠着自家银钱的几家大瓷行,恨不得马上就去索债。
他这头提供了好几个方案,眼瞅着四六还是先前凝重的表情,不免起疑。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四六抬头,定定看向面前的父子二人。
王云仙算他半个徒弟,日久相处,这孩子的秉性他都一一看在眼里,是个良善的,好好培养,日后定也是个算账的能手。
王瑜就更不用说了,曾救他于水火之中,对他恩同再造。
这两人,无论是谁,都是他的主子。
他思来想去,还是将心中疑虑和盘托出。
“如今北地战乱不断,国库吃紧,地方税务都要向下盘剥,老百姓手头能有多少银钱?长此以往,必要朝商贾下手。景德镇盘踞江右,以瓷器、茶叶称霸一方,光靠这两项的进出口税收,就已是江西之巨,然如此情况之下,尚也只是勉强应对国库需求,日后……日后恐怕……”
这话论及国家大事,动摇国本,说得严重点,可谓大不敬。
王瑜旋即变了脸色,王云仙也不由咽了口唾沫,从太师椅里头爬了起来。
“若我们接了万寿瓷,势必要缩减对民间瓷器的供应,那么现银的周转和营收都会受到挤压,于此,即便将外债都收回来,万寿瓷所要损耗的也几乎是全部家底。且先不提每年该交的瓷税有多少,会不会涨,万一、我是说万一上面周转不开,那……”
他说的这个“上面”
,王瑜听懂了,不是御窑厂,也不是内务府,直指国库。
一旦国库没钱,给不了内务府相应的几十万瓷器所需的钦银,但万寿瓷的烧造任务早早就颁了下去,没有钱,几十万件瓷器还必须如期完成,到最后受苦的只有最底层商户、民户。
其中损失最大的,要数和御窑厂有搭烧关系的大窑厂,譬若安庆窑和湖田窑。
此中关系,牵一而动全身。到了那时,以昌南窑为等一直虎视眈眈欲要跻身搭烧行列的坯户,不都得趁势而上?而那些原本就因瓷器包青率不足而被排除在官方搭烧之外的窑户,也都想要分一杯残羹。
届时,别说争什么第一第二了,怕就是被克扣工钱的工人们,也会把他们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诚然,这是四六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大掌柜的“先忧”
,事态并不一定会如此展,但王瑜父子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瑜静默良久,手臂颤颤捏紧了太师椅:“四六,这话可不能随便出口啊,你有几分把握?”
四六摇摇头:“我也不知。”
“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