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解,沈放十分不理解。
风华无双宫内这五天来,衣衫首饰、各色珠玉赏玩器物、以鲜花为主料的美食、奇花异卉……各种好东西流水样地送进来,饶是跟随嘉恪多年的琥珀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不明白陵渊这到底是何意。嘉恪将送来的东西挑着几样看了看,笑道:“怕是有什么会让孤生气的事要发生了。”
琥珀不解:“那陵督公是怕主人之后会不高兴,所以提前送来这么多东西哄主人高兴吗?”
哄?
嘉恪对这个字眼并不陌生,她的三任夫君都曾哄她高兴,但却没有一次是怕她之后会不高兴而提前送东西来的。
这感觉,有些新奇。
但有什么事她会生气呢?
她已经知晓了朝堂的事,知道南楚给了北戎一个枢节,也知道皇上会命她修理这个坏掉的枢节——这还是前两日他告诉她的。
有什么好生气的?皇帝胡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清楚得很。枢节坏了,大可无赖给南楚,挑起南楚与北戎的纷争,而皇帝竟然命她去修?白白错过这么大好的时机。大烨没摇摇欲坠全靠朝堂里那三两个还算清醒又忠心的臣子、及边陲有些勇猛的将军一起撑着,不然就皇帝这种做法,北戎和南楚完全可以一起出兵攻打大烨。
北戎拿到了坏的枢节,一没向南楚质询,二没向大烨发难,仿佛就是等着澹台璟涛安排这一出嘉恪长公主帮助修枢节的戏码似的——嘉恪暗暗冷笑,北戎这是在试探,想看看大烨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驱动机关兽之能?
所以这枢节到底坏在谁的手上?
可能是南楚,也可能是北戎,他们都在观望大烨的态度,也在试探嘉恪对于枢节的掌握能力。
虽然再次被皇帝唆摆,但这一切也都是意料之中。要生气也是生给皇帝看,在自己宫里生气做什么?闲的?嘉恪不明白陵渊在担心什么,但又隐隐为他这些担心涌出丝丝快慰。
不过她立即压下了这丝丝缕缕的快慰,告诫自己陵渊不过是讨好一个对他有利的人罢了。
直到机关府的人将坏掉的枢节送到嘉恪手上,她才知道陵渊为什么担心她生气。
这个枢节,与上次突然失灵、皇帝要她修的那个枢节,坏的形状一模一样。
上次那个枢节失灵,陵渊说是他命人破坏的,为了与嘉恪谈谈生意。但细细想来,机关府内都是皇帝的亲信,陵渊要动手脚并不容易,而这次南楚新给的枢节坏了,明显是人为破坏的,这破坏的手法与上次如出一辙,都是弯折了其中两个旋转压片,连弯折的方向都一致。
明显破坏枢节的人并不完全精通此道,只敢破坏旋转压片而不敢触动内核,并且两次都是一样的手法,显然是在机关术一道上毫无进境,很像机关府那些人的手法。
嘉恪细想上次枢节失灵,若她修不好,只怕就会被群臣要求立即送还南楚,皇帝就能安排她假死,此后深藏别苑做一辈子的禁脔。
而这一次如果这个枢节修不好,北戎对她失去兴趣,皇帝仍可再次安排她假死,不过鉴于南楚连她的尸身都要夺回的局面,皇帝可能会直接毁了她也说不定。
按照皇帝的脾性,这是极有可能的。
尤其在之前的谈话中,嘉恪表露了“绝不可能与皇帝在一起”
的意思。那时她是想震慑皇帝,让他离自己远些,她怕她虚与委蛇地应付他反而让他觉得有希望,怕他会不管不顾地亲近自己。
如今想来,这两次枢节损坏,应当都是皇帝的手笔,而与陵渊无关。
那上次他所谓的谈生意,是顺势为之,还是……不愿让她难受?
不,不会的,不可能。
没有人会考量她的心情,没有人。
但心头渗出的缕缕欢喜是怎么回事?
压下去,一定要压下去。
嘉恪忍住心头纷乱,摆弄了几下那枢节,吩咐道:“传陵渊过来。”
陵渊很快来到嘉恪面前,见她手里拿着那枢节,便问道:“可能修?”
嘉恪一笑:“这次坏的跟上次一样,督公大人觉得孤能不能修?”
陵渊:“殿下只要不赌气,定能修好。”
嘉恪:“孤为何要赌气?”
她看着陵渊望着自己笑,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赌气也要看时候,孤知道。”
陵渊笑着瞥一眼嘉恪座下的次席,嘉恪只当没看见他这眼神,说道:“这几日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又有什么大生意要孤照顾?”
陵渊莞尔:“没有生意就不能送些好东西给殿下?”
嘉恪:“哦,那就是知道孤嫁往北戎已成定局。”
陵渊:“没有此事,绝没有。”
嘉恪:“督公怎么知道此事绝不会发生?”
陵渊凝她双眸:“微臣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嘉恪立即偏开目光,就听得陵渊马上说道:“不然微臣在大烨的生意怎么办。”
气氛似是一凝,又立马一松。
嘉恪看向陵渊
:“孤问你一件事,你说实话,孤就赐你个软墩儿坐。”
陵渊一笑,得寸进尺地看向嘉恪身边的座席。
嘉恪瞪他一眼,说道:“还想跟孤平起平坐?”
“不敢,”
陵渊笑意更浓,“不过就是——腿疼。”
嘉恪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横了他一眼:“孤有那么大力气?现在还疼?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