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方阁老开了口,朝上支持和亲的声音便越来越大。
梁少毅集结起来的那帮言官和文臣显然不够用了,一转眼,连礼部与鸿胪寺都开始准备出嫁的事宜,梁氏一族看在眼里,简直要着急上火。
每日早朝针对此事总要争执个小半时辰。
私底下有嘴碎的大胆揣测,说三公主此前耍弄了方灵均,害阁老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这回送上门的机会,那不得狠狠报复。
散朝后众臣步出殿门,交头接耳嚼舌根时都能听见只言片语。
“柔嘉公主可算是栽大跟头了。”
“我说什么来着?宁愿得罪梁国丈,也不能得罪方阁老。这满朝一大半皆是他的门徒,老先生不吭声,底下懂事的照样会替老师出口气不是?”
……
眼看外头的父兄是指望补上了,皇后在宫里亦不敢闲着,三天两头打着送糕点,送羹汤,送甜碗子的旗号想方设法到鸿德帝跟前晃悠。
九五之尊也不刻意回避她,来一次接见一回,该吃吃该喝喝,该聊家常聊家常。一提和亲就装蒜,一手太极打得游刃有余,梁皇后根本无从劝起。
到最后没了法子,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姝儿好歹是嫡出的公主啊……”
“臣妾膝下这么只一个女儿,北境山高路远,此一去岂不是诀别吗?”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找个宫女,或是郡主顶上。”
她突奇想,“横竖那折颜王子也没见过姝儿不是吗?”
梁皇后在对面哭诉,鸿德帝便坐在桌边吃茶,等她说够了哭够了,一盏茶也堪堪吃完。
他把目光一抬,漫不经心地落在皇后身上。
分明一言未语,但梁雯雪却莫名打了个激灵。
她被宇文焕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哀哀切切的表情凝在了面颊,无端就有点憷。
“朕先回书房了。”
鸿德帝撤走视线,举止如常地放下茶碗起身,依旧是好脾性,“皇后若有什么不适,且差人知会御前一声,朕再来看你。”
他颇为沉得住气,似乎并不介意她成日成天的闹腾,每次闹,鸿德帝都赏脸来,看她一番表演完毕,又慢条斯理地离开。
仿佛纵有千招万式,一拳也只能打进棉花里,这叫无招胜有招。
于是梁皇后使尽了浑身解数,女儿该嫁还是得嫁。
大应客客气气地收下折颜王子送来的皮毛玉石,由鸿德帝亲自设宴款待使者,酒桌上亦不知商讨着签了几份文书,反正双方分手之日,各自都很愉快。
折颜部的人先行一步,将在山阳驿等待迎亲。
他们家大王子的称王之期不远了,成亲当然越快越好。
皇城中的柔嘉殿忙得不可开交,上上下下无一不是几天没合眼。因为是嫡公主和亲,规格非常之高,鸿德帝又再三吩咐,一切用最隆重的品级,不拘钱财,但不能失了大应的排面,故而从衣衫到饰,均是加班加点赶做的。
嫁妆由礼部户部安排,至于公主自个儿要带走留念想的物件,那又是另一番准备了。
嬷嬷们使唤着太监搬暖阁里的八角花瓶、白玉香台、象驼水晶灯。
三公主对于自己要带去北境的东西毫无意见,底下的人索性替她做主,能搬走的全搬。
殿外吵嚷喧哗,像是在抄家。
几个宫女从听到前朝传来的风声起,就吓得彻夜睡不着,日日以泪洗面。作为宇文姝的贴身侍婢,她们定然是得跟去陪嫁的,原本在这深宫里给皇室当牛做马,年满二十五便能放出去再见蓝天,想不到一朝圣旨落下,就得告别亲眷朋友,一去荒远辽阔的境外度此余生。
“我听人讲……”
最年幼的那个一边收拾,一边小声抽泣,“大凡跟去和亲的陪嫁宫女,有好些还会直接被对方大王看上,收进帐子里,跟咱们做小妾通房似的……”
旁边的宫婢年长几岁,眼圈是红的,语气却冷静,仿佛认命一般轻嘲她:“那都是拿公主当贡品讨好人家才会如此,我大应朝国力雄厚,他们怎么敢?你没见是折颜大王子本人跑来永平提亲的吗?”
小宫女瘪嘴嘀咕,“即便不是贡品,那也是物件,差得了多少……”
对方横眉瞪她一下,仍接着整理衣裙,“你得了吧。”
“到时你我不过是在外族寻个年岁相当的蛮子嫁了,还想当王族的小妾?别做梦了。哪儿轮得到你,你什么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