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向原非珏。他面无表情地一指“标本”
阿米尔,解说道:“韩修竹那老匹夫养金不离和七星鹤做护苑阵法,而我的玉北斋里则是阿米尔他们十三人的战阵。最近果尔仁正在试验玉针蜂,那玉针蜂不怎么好打理,有时也会叮上自己人,奇痒难熬,如果没有解药,不出三刻就毒发身亡了,所以前儿个刚毁掉所有的玉针蜂,玉北斋里人人都有你以为的那个劳什子吻痕,我身上也有好多。”
他停了停,看着我的眼睛,有点僵硬,又似带些期许,“你……可要我也脱了……衣物……给你看?”
一时间,我惭愧得无地自容,讷讷道:“不、不用了,是我错怪你和碧莹了。”
偷眼望去,原非珏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真的生气啦?
一阵风吹过,所有人沉默着。袒胸露乳的阿米尔终于忍不住了,强自镇定地问道:“主子,我能穿上衣服了吗?”
“穿上吧,你们都退下!”
原非珏冷着脸点点头,然后向我走来,轻轻执起我的手,吟道:“霁霭迷空晓未收。羁馆残灯,永夜悲秋。梧桐叶上三更雨,别是人间一段愁。睡又不成梦又休。多愁多病,当甚风流。真情一点苦萦人,才下眉尖,却上心头[【宋】赵长卿《一剪梅雨夜感悲》]。”
我的泪又流了出来,心中却全是甜蜜的醉意,看着他的
深瞳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宋】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
原非珏一脸狂喜,双目闪烁着激动,“木丫头,你可知我想你想得有多苦啊。”
我们俩紧紧相拥。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少主,女皇所赐的圣铁券是为了十万火急调兵之用,您却为了一个妇人而轻易亮出,实在让老奴失望。”
原非珏放开了我,“果尔仁,我意已决。你以前不也说过,木丫头早晚是我的人吗?”
果尔仁的脸冷如寒霜,“少主,今时不同往日,这位木姑娘现在已是西枫苑的红人,三爷对她宠爱有加。岂不知,天下传闻木姑娘要一根羽毛,踏雪公子便八百里加急令其门客在一时三刻之内广搜得天下珍禽华羽献于佳人眼前,只为博佳人一笑吗?”
原非珏脸色一灰,而我满心惊诧。原非白真的是就为我要一根羽毛作鹅毛笔,而下令其门客为我搜集珍禽华羽吗?他为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不是将我置于炭火上烤吗?
原非珏冷冷一笑,“那又怎样,他能给的,我照样能给木丫头。”
果尔仁冷冷道:“少主是大突厥帝国未来的皇帝,荣登大宝之时,美女唾手可得,何必着迷于这
样一个女子,”
他看了看我,仿佛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明白,继续毫不避嫌地说道:“木姑娘虽也是个可人儿,但相貌、脾气及德操如何比之咱们园子里的碧莹?而且现在少主眼睛不好,心智也未完全恢复,等过一阵子,武功大成之时,看清这天下美人如何销魂艳色,那时若少主对木姑娘失去兴致,又让木姑娘如何自处?”
我终于明白了原非珏的眼睛和痴儿的问题了,原来是练武功所致,什么样奇怪的武功要让他以牺牲光明和智慧去苦练呢?
果尔仁又字字句句在提醒我,他想让碧莹做原非珏的枕边人。
是啊,论相貌,碧莹比我漂亮得多;论脾气,碧莹也比我温柔顺从得多;论德操,碧莹为了救我而欲撞墙自尽……
而原非珏练武的秘密必是玉北斋不传之秘,今日里说出来,是想我出不了这个园子吗?我的心紧紧揪了起来,慢慢松开了握着原非珏的手。
没想到原非珏却一把抓回我的手,对我轻笑道:“木丫头,你想撇下我吗?”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事呢?他不是又瞎又痴的吗?
他的双瞳绞着我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你记着,木丫头,休想撇下我。即使是死,你也不能撇下我。”
他对我笑弯了那双好看的双眸,轻轻用另一只手抹去我的泪,拉着我走向果尔仁,静静说道:“果尔仁,你所说的句句言之
有理,为了练《无泪经》,我的确双目不识一物,只能勉强识些事物的影子轮廓,有时做事也控制不了自己,回首想想甚是荒谬可笑。”
我心中一动,真没想到,令奸细们疯狂搜索的《无泪经》却是在原非珏的手上,而且人家都快练成了!
原非珏自嘲地笑笑,继续说道:“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而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忠,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百司之职役哉!”
他停了停,看着果尔仁清朗笑道:“你乃突厥名臣,辅佐两代君主,见多识广,不知以为如何?”
果尔仁听得愣了半天,激动地说道:“少主博闻广深,刚才所言,老臣亦不能明其智,若先王能有此胸怀,何以有侫臣乱国,分裂至东西二处,至今不能一统?臣泣喜,突厥何幸,少主将来必是有为之君也。”
我却呆住了,这不是我告诉过他的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
吗?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和碧莹住在德馨居。有一次原非珏又迷路到这儿,我正在河边浣衣,他就一边笑嘻嘻地帮我胡乱搓揉着衣服,一边和我一起蹲在河边乱侃。我已记不清说了些什么,使我们扯到治国之道上。他在那里胡吹,说要一统东西突厥,攻下契丹,称霸西域,顺道吞并大庭朝,然后还要进军南诏,让原非白给他做马夫,韩修竹给他扫地什么的。那时我心中自然想,你就吹吧,反正吹牛又不上税,可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若珏四爷真的做到这些,天下大定之后,又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