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佳最敬佩刘良平的一点,就是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能够做到游刃有余地与任何人交谈。
分明sean团队才是与客户联系最密切的人,可在此刻的宴席上,他也能在对话中与其平分秋色。上至当今对外贸易形势,下到红酒品鉴及江城的特色百年老店,侃侃而谈却又不显浮夸。
而付玄楷其人,虽然是今晚出席的诸位领导中年纪最轻的,谈吐间却也如同久经沙场般老练,偶尔谈及事关合作的小细节,但凡涉及半点利益的周旋,都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回去。
耳边回荡着付玄楷低沉的嗓音,一如多年以前他在她耳边低声诉说的语调。原来,人的声音并不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
至少对付玄楷来说,是如此。
彼时她失语般一言不,盯着转到面前的菜自顾自地夹到碗里,堆了将近大半碗也没有食欲用哪怕一点。
直到身旁的刘良平推了推她。
“付总年轻有为,想必也能感受到我们骧南想要与瑞达合作的心意与诚意。”
刘良平为自己和程佳续上红酒,诚恳浅笑着道:“如今处在国内外经济下行的阶段,实体制造业步履维艰,这一点,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深有体会。”
“我们听闻付总为我们拟定的付款周期是neT 15o days。我身边这位——程佳小姐,主管我司的资金及收款事务。小佳啊,来,敬付总一杯。”
饶是已经做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心理准备,真到了被刘良平推到付玄楷面前的时刻,程佳还是无可避免地头皮麻。
如果可以,她愿意以一切代价逃离这绝望窒息的时刻。可如今箭在弦上,由不得她躲闪退却。
“很高兴认识您,付总。”
资容堪称绝色的女人微微俯身,举杯至付玄楷的面前。她当真如同初次见面般拘谨与他客套,身躯却僵直着,她用尽全力筑起城墙,不想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依然不动声色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镜框,看到那妖艳水嫩的红唇一张一合,嘴角程式化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瑞达针对我司产品的几个制定供货地点分布在国内沿海地区和较近的Thai1and,就算加上最远的德国,丹麦与芬兰,以dhL和Fedex作为主要运输机构,6运与海运加起来的时间也不会过四十五天。而资金归拢的度对于我司的整体运行过程至关重要。付先生也知道,为了能促成这次的合作,我们骧南已经将所有提供给贵司的产品报价利润率调到了最低。”
程佳迎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眸,若无其事般含笑盈盈地举杯至他面前,柔声问:“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付总能否再考虑考虑在能力范围之内缩短付款周期呢?”
她说完,对面的付玄楷却并未有回应。
末了,他只是抬着冰冷的眼眸望着面前的女人,修长的指节摩挲着手中的高脚杯,一副爱答不理的姿态。
空气也在此刻安静下来。
瑞达的人以付玄楷马是瞻,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程佳在众人的注视和男人的沉默脸窘迫得烧红了脸,举着酒杯的手僵硬停滞在半空中,一时之间竟是进退维谷,
“哎,话不能这么说。”
好在刘良平及时出面。
“付总,我们佳佳年轻不懂事,说话可能直白了些。”
刘良平此刻适时顺手推舟,起身举了酒杯,“但程佳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是我们非常想同付总,以及在座的诸位贵宾进一步商讨的。”
“我们骧南一贯秉承着客户至上品质第一的宗旨,这么多年在江城乃至国内,也都是有口皆碑的。付总,如果这件事可以再商讨看看,我司也一定会拿出百分之一百的诚意。不管是对您的团队,还是瑞达集团。付总,这杯我先干为敬。”
刘良平点到即止,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已经不言而喻。
程佳也跟着刘良平一饮而尽。她喝得没有章法,被酒一呛就眼角泛红,加上脸颊尚未褪去的火热,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味道,
“贵司的诚意,我想我们今晚已经见识到了。”
一直摆着高姿态的男人终于在此刻有所回应。
他起身整了整袖口,又举起了酒杯。在他再度开口前,程佳心下一惊,隐约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惶恐。
“刘经理的意思我了解。合作的初衷是基于双方获取可观的共同利益,我方已经在之前的谈判中将各项数据的可调控程度告知贵司。既然骧南对这次的合作还有不少疑义,那我想,也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
“感谢各位今晚的招待。”
他一饮而尽。
一行人在sean以及市场部其余人的挽留下仍旧坚决退场,程佳瞬间面色苍白,她与被打击得不知所措的刘良平面面相觑。 虽然不明其因,但也显而易见,是他们亲手毁了这次合作。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离开时似乎没有半分留恋。一如当年她推开他时的冷漠决绝。
遥不可及的并非十年以后,而是今天及过去的所有你。
不用去看旁人幸灾乐祸带着同情的目光,程佳也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她攥紧了手,只能将视线投向看似还算镇定却一言不的刘良平。
“程佳,明天在公司,不要乱说话。”
刘良平沉默良久,这样嘱咐她。
“好。”
然后众人皆退散,只留下这一室的潦倒与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