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
方千跺脚。她看宋麒没有回头的意思,只能不管不顾地喊:“游家那位姨太……和我说,她厂里最近有绍兴来的女工,和她提起游家上个月夜里起火……”
宋麒终于在公寓门前顿住脚步。
“于家像是也出了事,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乡里的,她知道的就不清楚,”
方千说,“曼颐会不会有事?”
她说别的宋麒都不停,只有说于曼颐的时候,他好像能听进去一些。方千和卢相沧对视一眼,继续说:
“我们洋行里有一些回国的留学生,都是毕业就和家里毁了婚约,想在上海找受过教育的学生做妻子。我总想,曼颐那位表哥会不会也做这种事?我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她有联系过你吗?”
“听她描述,她那表哥人品尚可,应当不会像你同事。”
宋麒愿意和她多说话,方千已经很欣慰,尽管他这话每个字都在把对话导向结束。三个人又沉默着对峙了片刻,宋麒终于回头道:“我会写一封信去镇上邮局向那位小邮差询问,你们快走吧,不要在我这儿多留了。”
“你怎么总赶我们?”
方千刚看到一点曙光,又受到了宋麒的驱赶,她何时被男人如此驱赶,都是男人上赶着她的,“要是曼颐真碰到难处来找你,你莫非也要这样赶走她?”
“照赶不误,”
宋麒这样说着,语气已经缓和了,“快走吧,我收到回信会告诉你们。”
方千家里的汽车经过不少拥堵,总算在这时赶上了他们三个路人的速度,停在了公寓楼门口。方千抱怨着和卢相沧回身上了车,公寓楼前终于只剩下了宋麒一人。
他目送那辆轿车离开,转向门前一位坐在窗户后面的老人,问:“今日有警察来找我吗?”
“没有的,宋先生,”
那老人立刻说,速度快得像在掩饰什么,“没有警察来找你,没有任何人找你,我一直在这门口,我都盯着的。”
宋麒看起来松了口气。电梯这几日坏了,又一直没人修好,他只能脱了外套又挂在手臂上,沿着楼梯一层层地爬上去。
爬到第二层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到了第三层这种感觉更甚。宋麒站定脚步往楼上看,嗅见封闭的楼梯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这到底是什么现世的报应,比雷劈都要快。在一楼说着“照赶不误”
的宋麒,三步一转弯,就看见蹲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个紫色补服精。
至于于曼颐,于曼颐本是对这场重逢有一番出于理智的计划,她计划中的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演技,她甚至为自己无法召之即来的眼泪而苦恼了一会儿。
但当宋麒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间,她忽然控制不住地眼窝一酸,迅速积蓄的眼泪没有半分虚假,比直接落下来还让人心酸。
宋麒一脸意外地在她面前站定,因为事发突然甚至显出一些无措。而于曼颐咬了半天嘴唇,终于在对方蹲下身与她平视时,把那句本打算靠演技说出来的台词,每一个咬字都灌了厚重的情绪。
“宋麒……”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好像又看到了那场烧毁一切的火,姑娘坟上浓重的雾,冥钱燃起的青色的烟,还有运河上空看不到尽头的星河。
“宋麒,”
她忽然伸出手臂扑了过去,“我受了,好多好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