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清道:“你不要死。”
白敏荷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死,因为我的心里实在是不肯甘心。”
王延清道:“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像说遗言。”
白敏荷道:“我也需要休息,你就让我躺一会罢!”
她枕着她的肩膀,好像就有睡过去了。王延清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摊开红布包,两条金坠子被她捏起来,在蜡烛火上“叮铃铃”
碰撞着作响。
白敏荷有时候眯眯睁开眼,她不敢睡着了。
对方的鼻子是那麽挺,白得真像玉做的似的,她看不见她的眼神,只是睫毛一眨一眨,像蝴蝶,像蒲公英,真怕就这麽散了!
王延清凝着神,突然的蹦出一句:“我不想和他成亲了。”
然后,她就转过头,她们又这样瞅着,眼里都是对方的身影,那麽长的时间里,白敏荷都没说话。——让她嫁给卫褚云,真的是自己做的正确的事吗?白敏荷不禁这麽在想,她搅乱王延清的婚事不就是想要她自由吗?可是对方自己走回去了,她到现在无法理解这样的心境,但是把王延清送回去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一种错误快把她扯烂了,她想,自己本来是想要做好事的,可是总是在被人误会,总是好事办成了坏事,这一路上,她的勇猛牵扯进了多少人的命运?小莲花因为她而死,难道这就是她一直在追寻的正义吗?
她想着:“我从小就开始习武,现在别说是河北城,就是在道上面混,也碰不到几个能和我打成平手的。但是这样的我,在河北城里,也不是名不见经传吗?我本来可以不管这件事,王小姐要和谁成亲,那人是怎样的人品,与我而言又有甚麽关系。我自认为给了王小姐自由,可是人家却不这麽想;我自认为让小莲花脱离苦海,但是她却在责怪我。难道我白敏荷做的都是对的,想的都是对的,人家就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每一步走下来没有自己的深思熟虑吗?从头到尾,究竟是谁错了?谁对了?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点知道,那就是,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白敏荷看着她,她心里实在太愧疚了。
“那你想和谁成亲?”
王延清摇头道:“我不想成亲了。”
她的手指点在白敏荷右脸颊上,水滴埋在指甲里。王延清道:“你哭了。”
白敏荷道:“我没哭。”
她想擦脸,可是一点力气擡不起来,王延清卷着袖子,一点点给她敛了。王延清道:“你不要哭。”
白敏荷的泪呀,就这麽泫然而下,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把无辜的小莲花害死了,现在又把一个不想要成亲的姑娘重新送进婚姻的牢笼。
白敏荷断断续续道:“……你不想成亲吗?……那时候你自己……跑回来,你说你要当尼姑,我想着,一定是外界那些谣言让你伤心了,我那次是真真正正毁了你的声誉,让你嫁不出去。可是,你告诉我……你那时候究竟是怎麽想的?是迫不得已结不了婚,还是自己选择再也不要结婚?”
王延清道:“我嫁不了卫褚云,还能嫁给别人,无非是家室差一些的干系。”
她说得很含蓄,白敏荷想着她一定是在顾着自己的面子。她咬牙道:“我送你的那把匕首,你还带在身上吗?”
王延清道:“在。”
白敏荷道:“把它给我!”
王延清刚拿出短匕,白敏荷迅疾抢了过去,出鞘尖滑的声音简直刺耳,一抹白光蹭过刀刃,刀尖至地着一歪,她转瞬把自己小拇指切了下来。王延清一惊,呆在原地怔怔不知何如。
醉花阴
白敏荷忍着疼痛,两条眉毛皱得褶子,道:“王小姐,咱们就此别过罢!”
王延清方才缓过神,道:“别说这种话。你……”
她不忍去看这副血腥场面,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呢,可是这本是她向来不擅长的。她抢过短匕,在自己斗篷上划了几下,撕拉出几条黑布颤颤给白敏荷包扎上。
白敏荷喘了两口气,就道:“我跟你说,我真是不服,那些罪名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死也不会认。但这件事却是因我而起,我害死了小莲花,我没脸再活了,就算活着,也再没有心情就闯蕩江湖,不过我死前一定要见一下那卫褚云,不然就是徐知府,我一定得知道到底小莲花是怎麽死的,把那人杀了,我才肯赴死。”
王延清扎完那个结,又听白敏荷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干系了,王小姐,你请走罢!”
王延清道:“我不走。”
白敏荷道:“虽然我跟你说我不会死,但这次不行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不要他们杀了我,我会自己自刎。”
王延清只是看着她,道:“不。你死,我就死。你活,我们就一起活。”
白敏荷道:“这不行!你就要成亲了,我一直是在害你。”
王延清道:“婚礼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的心里不愿意,就如同你。”
白敏荷听着就笑,笑着就哭,这麽喜极而泣的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王延清道:“我想回白云山。”
白敏荷笑道:“山上根本没有甚麽好玩的,我想骑马带着你去全国玩,有太多的风景你还没有见过。”
王延清道:“我会去找卫褚云,怎麽说也要他来见你。”
白敏荷道:“用不着,你以为这地方我出不去吗?我只是想偷偷躲一会儿。”
红烛已经燃了一小半,王延清道:“我要走了。”
她拢着自己的斗篷,一只脚跨出牢门,一边回首在看白敏荷,她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