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薇脸上笑意僵了一僵,随即温和道:“我是你妈妈,你的同事不能知道吗?”
纪思尔抿着唇,直勾勾盯着她,没吭声。
半晌才道,“走吧,这儿风大。”
她走在前面,双手插在厚风衣的兜里,确实很冷,她轻轻缩着脖子。
从苏瑞薇后面看去,女儿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娇娇软软的,性子是那样改不了了,在她面前偏要做出又冷又硬的模样。
自知亏欠,苏瑞薇也不能要求女儿对自己和颜悦色。
母女二人到了公司对面的餐厅,鼎盛建筑不少同事在这里,看见纪思尔和一名贵妇人同时出现,难免窃窃私语猜测两人关系。
这就是纪思尔最觉得麻烦的地方。
不过那些同事也没当面问她什么,最多就是照个面点头打个招呼。
服务生领着他们去了一个二人桌,纪思尔把菜单推到苏瑞薇面前:“点菜吧,我请你。”
“好。”
面对纪思尔的冷漠,苏瑞薇再难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垂首翻阅菜单,眼中氤氲了雾气。
点完菜把菜单递给服务生,等服务生离开,纪思尔才问:“找我什么事,可以说了吗?”
苏瑞薇看着女儿冷淡的表情,几欲打消了念头,但终究觉得不说不行,还是开了口:“思尔,三年前你给你姨妈治病的钱哪儿来的?”
纪思尔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愣了一道,“跟朋友借的,你无需过问。”
“别骗我了思尔,我去找过你姨妈,你骗她说钱是我给的!”
“……”
纪思尔不动声色直视她,却有一种被她看穿的局促,目光微闪,“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子政,是乔子政对不对!”
苏瑞薇眼中有泪,是恨铁不成钢的挫败,也有因自己的抛弃导致女儿走错路的自责,“你把自己……卖给他了?”
纪思尔听了这话,忽地就笑了,“没错,我把自己卖给了他,五十万,怎么样,是不是不亏?”
“思尔……”
苏瑞薇嗓音哽咽,纪思尔却皱眉打断了她,“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甚至我觉得我也没有义务要跟你交代什么。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从我十一岁开始姨妈就抚养我,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妈,所以拿我自己去换她一条命,我觉得值。”
苏瑞薇轻轻一垂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心痛得无以复加。
可这世上,什么都有的卖,就是没有后悔药卖。
桌子底下手已经紧紧攥起,因太用力,手背上、手腕上青筋凸显,她的思尔,竟然为了钱出卖自己干净的身体,她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这辈子恐怕再也弥补不上了吧。
她擦掉眼泪,低低问思尔:“还跟他一起吗?”
纪思尔没抬眼,也没吭声,抿着唇摆弄手里的筷子。
脸颊很红,仿佛在自己最不喜欢的人面前展露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仅存的一点儿自尊在渐渐瓦解。
苏瑞薇当然知道思尔自尊心很强,她不回答,也就不问了。
但结合这段时间对她和乔子政的了解,两个人必然是还有牵连的。
苏瑞薇下定了决心,她要去找乔子政。
下午纪思尔要去南川收尾款,没在餐厅和苏瑞薇多耽搁,吃完饭付过钱就走了。
原本可以让崔晓优去催款的,但是这家单位不好搞,业务后勤部的文员去了几趟都搞不定,更何况是崔晓优这种没接触过这方面工作的人,所以纪思尔才决定自己去。
她哪里能料到自己才刚坐上去南川的区县班车,苏瑞薇已经让司机把她送到了融坤集团楼下。
彼时乔子政结束午休正打算出门办事,刚穿上西装外套,秘书处的内线就打进来:“乔总,宋夫人找您。”
按理说,没有预约的情况下乔子政是不见客的,但秘书处那边的人搞得清楚他的人际关系,像苏瑞薇这种身份,就算是不请自来了,也得请示他见或不见。
乔子政虽疑惑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正好他今天不赶时间,便对电话那头说:“让她上来。”
十分钟后,苏瑞薇坐在了乔子政的办公室里。
她好歹也算长辈,乔子政对她几分礼貌:“宋夫人,您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苏瑞薇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总归也没有恶言相向的立场,她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对乔子政开口:“子政,放过思尔好吗?”
乔子政似是愣了一下,不过半秒,语气平静道:“宋夫人,您逾矩了。”
苏瑞薇摇头,唇色有些苍白,“思尔是正经女孩,她很乖的……你不要再打扰她!那些钱、那些钱我替她还给你……”
乔子政倏然冷笑:“宋夫人,您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跟我讲这个话?”
苏瑞薇对上对方凌厉的黑眸,哪怕那只是个晚辈,她的眼神也霎时慌乱不敢与他对视。
乔子政打量她每一丝表情变化,目光如炬,刀尖般冷厉,“她最困难的时候您在哪里?她最需要您在身边的时候您在哪里?虽然我不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把她逼成那样,想必也是她最绝望的时候。我不是圣人,付出了理当会要回报,我不觉得我的处事原则有任何问题。如果宋夫人今天是来对我有所要求,抱歉,我无法应承你。”
说完,手朝门口一伸:“请回吧,宋夫人。”
乔总,要不要咬一口?
苏瑞薇被乔子政几句话说得无法反驳,呆坐在位置上好半晌才讷讷地起身,乔子政看她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心有烦躁,抬手松了松领带走到落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