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熙黯然不语,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
李向东说道:“陆哥,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范瑾瑜也说道:“对啊,人生道路千万条,换一条路走走也没有什么不好!来,咱们一起干了这杯酒!”
大家碰杯一饮而尽。
陆自明心情平静踏实地登上了返程列车,在这个人生的大决策上,经过反复思考,长时间谋划,至今已越来越清晰,人生的大方向大目标基本廓清。这是值得高兴的。不管未来会经历什么,都值得期待。不管未来展的是顺利还是坎坷,都会有新的收获、新的积累,比寡淡无味的人生强许多。
这段时间,因为打算脱离体制,反思也日渐深入:它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扼杀你;可以给予你,也可以剥夺你;可以捧红你,也可以抹黑你。给了你稳定温暖的环境,同时也赋予你养家糊口的无奈;给了你体面尊严的地位,同时也赋予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自嘲;给了你旱涝保收的信念,同时也赋予你畏惧风雨的懦弱。这个体制是一位老师,教会人许多。它是强大的,强大到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渗透于我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渗透到我们身体灵魂的角角落落;它又是脆弱的,脆弱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控制力强往往是不够自信的表现。事实上,在当下社会,脱离体制只是一个伪命题。你永远摆脱不了它,永远活在它无边的阴影里。
“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旅途中的阅读让人更好地理解这句话。陆自明读书时偶尔望见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浮想联翩:盖念及先人中多少有本事的豪杰,绝大部分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反观自己偶尔的宏愿诚为幼稚可笑矣。那么自己的文字还有价值吗?自己浅显的思考体悟还有价值吗?这样做还有意义吗?陆自明的思考是:这样做是有价值的,且其唯一价值在于提升完善了自我。也就是说这些是成长的轨迹而已,其意义仅仅是对自己的贡献,无此过程即无今日之我矣。除此以外别无任何意义,也没有追求其他意义的价值。
这天,陆自明正在办公室与属下小谢商量工作。突然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闯进来,大声问道:“你们谁是领导?”
陆自明抬头望着他,说道:“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小谢连忙起身,去泡了一杯热茶,说道:“师傅,你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黑汉子气呼呼地径直坐在椅子上,盯着陆自明恶狠狠说道:“你们都是一伙强盗!趁着下雨天把我的房子拆掉了,搞得我现在无家可归,你们要么照价赔偿我,要么我就住在你这里不走了!”
“您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房子被拆掉了?”
陆自明问道。
“我叫李法根,老房子在原来的酱油厂宿舍,就在中山广场边上!”
陆自明知道那个区块属于中心城区老居住区改造指挥部管理的范围,立即打电话给指挥部工作人员了解情况。
原来李法根是个三轮车夫,属于无业的老光棍,一个人住在其父母分配的酱油厂宿舍的一楼,房屋产证面积四十九平米,按照拆迁补偿政策可以拿到二十六万元的补偿款或者按照等面积置换一套五十平米左右的新商品房,但是李法根均不接受。提出要求,要么赔偿现金八十万,要么置换一套一百三十平米的新商品房。这个离谱的要求远远出政策规定,拆迁人员不能答应。整个酱油厂宿舍一共五十四户居民,其他五十三户全部都已谈好条件,签约搬迁。但李法根就是不签约,拒不配合拆迁改造。工作人员几次三番苦口婆心的协商谈判都无果,后来采取了断水断电等措施,但这个老光棍十分顽固,仍然坚守在房子里,寸步不移。
去年底,指挥部经过缜密研究,利用一次下暴雨的机会,组织公安、城管、建设、街道等部门联合执法,以暴风雨影响房屋安全为名,强制将他转移到深州宾馆一间标房里,同时,联合执法队把他家的财物清点打包转移,连夜组织施工队将酱油厂宿舍楼推平。第二天,等李法根想返回家里居住时,现整个房子早已成为一堆瓦砾废墟,这才知道上了当。先是到老居住区指挥部上访大闹,无果。今天又到局里来上访。陆自明问道:“那他现在居住问题怎么解决的?”
“一直住在深州宾馆的标间里,他现在可好,每天免费住宾馆,钱都是指挥部出的!所以,我们找过他多次,现在连谈都不跟我们谈了!其实他现在不急着跟我们达成协议,正好赖在宾馆里不走了!”
指挥部工作人员说道。
情况了解清楚,陆自明心里有了底,耐心地跟他讲解拆迁政策。
李法根粗暴地打断,大声道:“你不要跟我打官腔!你们带头搞违法行为,糟蹋老百姓私有财产,这些贪官污吏都应该拉出去枪毙!”
“李师傅,您别激动!”
“我就问你一句话,我的条件你们到底能不能答应?你们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毁掉了我的房子,现在又把我晾在一边,我告诉你,我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老子贱命一条谁也不怕,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跟你们这些狗官拼了!”
李法根大吼道。
“李师傅,您别激动!我们政府工作不能随心所欲,必须依法行政。拆迁也是有安置政策的,个人的要求须符合实际。在政策范围内可以给您最大的优惠,但是出政策范围,肯定是不能满足您的条件的。否则对其他几十户人家怎么公平呢?您说是吧?”
“啪”
李法根站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溅出几滴,把一份文件打湿了。把小谢和陆自明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