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箱体一个趔趄,猛烈抖动后,似乎前进的动态停了。前面驾驶舱传出了两声闷哼,一泓光亮猛地泄入黑暗,闪得娜丽举起双手挡着脸。
但是前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能听到沉静当中有一丝规律的呼吸声,好像他就坐在驾驶位上,安静地思考着。
娜丽往前凑到隔板边,透过金属丝网,隐约能瞄到他的背影。她抬起手敲了敲,别扭地说:“放我出去啊!你没把那两个特遣队的人怎么样吧?”
他好像沉默着站起身,几步飞上了装甲顶端,随着一阵令人齿酸的金属变形声音,几根指头穿破了甲板,伸进了厢内,硬生生将顶部甲板掀开了。
娜丽暗自吞了吞唾沫,这一出悍勇力量的展示,让她两腿颤颤,一时站不起来了。背景是刺目的傍晚天光,时间已偏夕阳,橘金色的满天积云下,亚当呈现了一个逆光的轮廓。
他伸出手来,示意娜丽抓着自己上来。娜丽犹豫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抓到了他滚热的手掌。亚当几乎没用一点劲,像抽出一只塑料袋一样轻松,把她拉起来了。
离开滞闷的空间时,清爽的气流马上包围过来,让她头脑一清。周围空荡荡,这是个偏僻的路口,装甲侧翻在地,两个特遣队员昏迷过去,各倒在一边。晚霞的光辉正在缓慢熄灭,天空上一片壮烈,殷红色如火焰席卷过,赤金转向焦暗,一边已经逐渐浸没入夜的深蓝色。
娜丽想了想,又钻进驾驶舱,在置物箱里翻找到自己那支记忆梭。她胡乱把玻璃管抓在手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亚当就跟在身后,距离几步远轻松地跟着她。
她想了想,又一阵的闹心,脚底一停,转过身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姜润给我这件生日礼物,到底有什么用意?”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平静地开口了:“那是你的记忆。”
“不可能!我的记忆没有空白,我是娜丽,活了18年每一件事都记得!”
他的表情复杂起来,脸上涌起不忍的忧愁,“在当娜丽之前,你还有其他的身份。这具身体18岁,但是灵魂远远不止。”
此刻的震撼太强烈了,娜丽感觉自己很难承受,她一扭头又开始快步地朝前走,步履从没有过的飞快。身后亚当当然也继续跟着,实际上她走得再快,对于他来说也是跟得轻轻松松。
娜丽终于忍不住了,她在街道转角前停住,又一转身,“你想怎么样?我以前认识你吗?”
“我不想怎么样,我没法离开……我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把我们串在一起,我们感官连通,你不管遇到什么,我都能感受到,所以我只能跟在你身后。”
娜丽皱起眉,也没法理解这种契约性质,“那好,那我放你自由,你走吧。我尽量保证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以后都不去危险的地方,不做危险的事,行了吗?”
他听着,慢慢露出怀念的笑容,“不管多少次,你都会那么说,你还是一点没变。”
“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娜丽忽然尖叫了一声,“别用看别人的眼光看我!我不傻!我知道他们……那些人看我的时候,常常透过我,在看着另一个人!就连姜润也是,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但是她心里明明藏着一个人,她经常把我当作她,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记忆的主人?”
这可能是一个选择的机会,亚当看着面前抓狂的娜丽,心里默默在想。她现在不是诺里了,她是一个新的人,尽管新生活也并不是那么美好,但可能比当夏娃要幸福一点。她可以选择拿回记忆,也可以选择继续当娜丽,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站住!”
身后追踪而来的特遣队逼停了这个转折,警灯闪烁,警报声开始最后通牒,一片电子铳已经指向了亚当。
在后面是追得气喘吁吁的艾瑞克院长,还有安委会主席科西嘉亲临现场。艾瑞克扶着警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佝偻着身体,“我……马上就退休了,难道真的要为她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口气吗……”
科西嘉也脸上一派绝望,“可恶,我离退休还有好久,看来我下半辈子完蛋了。”
扬声器里还在播送着警告:“请前面的法外狂徒马上束手就擒!最后通牒!最后通牒!联邦帝国一直秉承着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做事风格,如果你继续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们打得你满脸桃花开……”
“这个警报通告是当年你写的吗?”
亚当微微诧异地看向另一边的娜丽,“很有你的风格。”
她脸色沉沉,缓慢地走到亚当身侧的位置。
对面埋伏对峙的特遣队都极其紧张,科西嘉主席连忙喊:“离他远点,小朋友,他很危险!还有,把你手上的记忆梭丢到地上。”
娜丽扬起手,举高了右手的东西,“是这个吗?”
“对对,就是那个!丢到地上,然后滚过来给我。”
科西嘉主席现在全没有安委会负责人的模样,伸出双手蹲着,眼巴巴盼望着她将记忆梭滚过来。
娜丽作势要扬出手里的东西,但是又迟疑地收住了。
“快呀,”
科西嘉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放低姿态,谆谆善诱地劝,“那是危险物品,是违禁品,好孩子不要拿着玩。”
旁边的艾瑞克马上感觉到一阵不妙,据他对诺里的了解,她那个叛逆的劲头,听到这一段话绝对要开始作死了……
“听说,这里面是我的记忆?”
果然,娜丽握紧了记忆梭,摩挲着光滑的管壁,脸上神色莫测,“那为什么要交给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