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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第1页）

屋子里地面上的大坑小坑被填平，墙上摇摇欲坠的墙皮被整片剥落，那些能伸进指头看到外面光亮的墙缝也被郝春迎用新和的泥浆一点点灌补严实，一切处理完成后嘉英这才走进厨房把张翠莲买回来的肉和菜收拾一番对张翠莲说：“你确定要我这个儿媳妇？要我这个儿媳妇就去寻一个好日子，请你们这里正事的人来家里坐一坐，我是正大光明不是偷来抢来的！”

张翠莲毫不含糊：“要！我当然要！日子瞧好了就订明天！”

嘉英这时才对张翠莲投来笑脸说：“那我谢谢娘了，那今天我和春迎就给你搭一处窝棚。”

张翠莲提着的心在佳英对自己笑的这一刻终于放进了肚子，这一夜她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固执把这个送上门来且不用花一分钱的儿媳妇给气跑了，她立刻回以笑容问：“搭窝棚？”

“对啊，眼看明天我跟春迎结婚，收拾出来的房子你肯定不能住了，总不能让人家看到咱们三口挤一张床吧，搭个窝棚给你住咱们都自在！”

张翠莲一拍脑袋这才醒悟：“哎呀可不是嘛！搭！赶紧搭！三口人咋能挤一块，传出去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哇。”

张翠莲从兜里掏出剩下的三十四块钱递给佳英说：“这是你给我剩下的钱，本想给你们俩扯两块新布做身新衣裳，但又怕你看不上，索性你趁早和春迎结伴去一趟古林镇看中啥花色啥彩样扯个几尺回来，咱找村里于裁缝给量体做一身。婚姻嘛讲究个大红大紫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可不敢糊弄了事。”

嘉凤把钱推了回去说：“该改口了，娘你年纪大了这些钱你留着看中了啥就买点啥，别缺了自己的嘴，我身上也没多少钱了只能先顾眼前了，我图得是人又不是钱，要啥体面不体面等以后赚下钱再补也不迟，还有说得那些难听话你别往心里去。”

当佳英把郝春迎的第一茬胡子刮干净，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对镜贴花黄的时候张翠莲的六菜一汤也端上了桌子，江德贵举起酒杯对向于白头说；“于大哥难得翠莲妹子看得起咱俩，让咱兄弟俩来做这对新人的主事人，咱哥俩先碰一个，先你的名字应了个美景，老话说白头白头，白头到老哇！好好好！”

裁缝于白头一向为人谦虚，端着酒杯坐正身子谦和说：“翠莲妹子好福气，春迎娃好福气迎回来这一房好媳妇难得，是我于某人沾了后人的光呀…”

在场最数难熬的恐怕也只有村长江德贵了，当他听清张翠莲登门求请的那一刻内心是无比的嫉妒与困惑，一个傻子究竟是踩破了谁家坟头上的黄表纸竟然接二连三的翻转命运，一是捡了一条薄命遇到了一家富户人，这还不算，半年不到人家富户人家的掌上明珠竟然毫分不取甘愿下嫁。看着嘉英眼中对郝春迎掩饰不住的爱意他的心中无比愤恨，愤恨在于这么个十里八乡百里挑一的俊女子竟然看中这么个毫无用处的傻子，她的天空究竟是少了太阳还是缺了月亮？样子看上去也没到了恨嫁的年纪，自己的儿子江城配她还差不多，即使配不成也该找一个像自己这般有些身份的人过日子，咋就好鞋穿在了瘸子脚上。接着他又有些偷喜，喜得是赵寡妇在自己的怂恿下拔了张翠莲山脚下的地瓜秧又揍了她个鼻青眼肿，过吧，穷怕了，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你嘉英就想起你德贵叔了，进了这凤凰沟哪有自己江德贵靠近不了的女人，咱们慢慢看。

江德贵稳了稳神对郝春迎说：“我的郝侄子来来来，今天咱爷俩喝几杯，不过在这喝酒之前叔要对你讲几句掏心窝的话，男人哇结婚后可就不是孩子了，一言一行都是有讲究有责任的，成家就是有了自己的户头，那就是要自立自强过日子真正成了凤凰沟里的门户，今后哇可要积极响应村里的一切号召，要拥护自己的女人父母，包括我这个村长。”

这时嘉英端着酒杯坐在郝春迎的一边，以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敬意喝下一杯酒问：“德贵叔是村长我们自然该拥护也该尊敬，叔你刚才说得恰到好处，您看今天是我和春迎的大喜日子，就像叔说得结婚就是自立门户，门户里就是传宗接代，接下来我和春迎要做的就是繁衍后代，赡养老人，话虽这么说但没有口粮田说啥也是白搭，两方都占的基础是我们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口粮田来种粮食收粮食去养育赡养，叔呀这口粮田的事今天是不是该划一划了？”

江德贵的老脑筋在飞快转着，看不出来这个丫头这般直性，现在桌上又有村里人一直爱戴的于白头，喝下一口茶水笑道：“你们俩个人的口粮田不是已经有了吗？就是翠莲妹子和春迎在山脚下开出来的那片荒地，虽说是镇里号召这么个开荒扶耕，但还有另一层隐藏的意思在里面，那就是这，只要后代成家结婚所开荒出来能种植农作物的土地规划给自家口粮田，两方互抵也是扶耕的一种策略。”

嘉英瞪大眼睛问江德贵：“叔这话算数？”

江德贵脑袋一甩：“你看你这娃娃，凤凰沟村长我做了这么多年，啥时候说话不算数，我江德贵吐口唾沫就是钉！”

“先不管那块荒地能收啥，至少地瓜能活，那叔你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了，她赵寡妇无缘无故偷拔了我们的地瓜秧还要占为己有，现在我们什么收成都没有您看该如何办？”

江德贵听完顿觉腚下生了火如坐针毡，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烟卷仓促点燃大吸一口：“这个事哇…这个事我听说了，这个泼妇实在是气死人仗着自己是一个寡妇四处耍起无赖，动不动就寻死腻活，一般人还真拿她没啥办法。嘉英这样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咱就放她一马，就当给叔一个面子咱饶了她这一回，今天叔说下得就是叔说下得，那块荒地从今以后除了你们两口子谁也别想进去搂一榔头，但凡谁敢再搞破话砸你们饭碗我就让他毁一年陪你们三年！”

嘉英看了一眼张翠莲说：“德贵叔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不再追究什么了，毕竟都在凤凰沟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一个女人自己没有什么依靠，活着也不容易，今后我们把日子过好了，咱也是能帮衬就帮衬，叔我敬您！”

说完嘉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德贵的脸色时阴时暗喝下嘉英敬给自己的酒捂着肚子说：“哎呀，估计是吃坏啥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俩好好过！我江德贵给你们道喜了！”

送走了江德贵，张翠莲这才坐到桌旁拿起碗筷边吃边骂：“什么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给他家做苦力呢，多了不起的土财主！和那赵寡妇白天晚上没羞没臊…”

一向不多言语的于白头急忙拦住了张翠莲后面要说的话：“莫再说下去了，翠莲大妹子切记祸从口出哇，即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咱也不去说一句，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比啥都强你说对也不对？今天两个小辈大婚没啥多的亲朋好友来祝贺也没像样的锣鼓礼炮阵势，终归一句话穷人咋讲究咋好哇。春迎喜结良人着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我就是一个手艺笨拙的裁缝这些年全凭咱们的父老乡亲高捧才能养家糊口，都是穷人家我也拿不出什么红翅双鲤鱼，更拿不出啥镶金带银的花公鸡，没有什么像样的礼物全靠这双粗手不拿尺，没量围，合不合身不重要，重要得是就当个纪念，将来你们有了自己的娃娃也能顶补个裤腿缝个衣领，实在不行就撒烂做个尿布，这两件我新做的衣裳就当是送给你们二人的新婚礼物了，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他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两件一红一青的新衣裳放到了桌子上。

嘉英看着桌上的两件喜服，颤抖的手拉着春迎一起举着酒杯站了起来对于白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于大叔你是我碰到第一个实在人！”

酒过三巡不胜酒力的郝春迎已经趴在凳子上呼呼大睡，方桌旁只剩下张翠莲与嘉英这对婆媳意犹未尽，喝醉后的嘉英对张翠莲笑道：“娘呀，我嘉英从来没有想过会把自己这样子嫁出去，你想想你出嫁的时候是啥情景能讲一讲让我也听一听？”

张翠莲轻叹一声：“哎，多少年的事了还回忆这些干啥，我就记得出嫁当天最有意思的一件事，那时呀你那没死的公公牵着借来的一头驴到了我们家门前，三伏天里他那双眼就跟那锅底下干柴生出来的烈火一样瞅见我恨不得把我烧成灰，两支粗壮有力的胳膊没使多大劲就抱着我上了驴，那时候的女人三寸金莲个个裹出来的脚那叫一个美，我呀一脚就蹬在了那驴鞍子上，不成想小脚踩不住那驴鞍子上的扁铁，一个跟头就从驴背上掉了下来，掉下来还不算个啥，丢人得是把裤裆给扯烂了，你想呀，时节正赶着处暑能少穿一件是一件，还没过门就让一群人全看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