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名传遍全城。
于是,当风寒的脚步同往年一样向罗马城袭来时,年轻的修士安东尼奥开始组织起教区内的信众,对抗起恶疾来。
风寒,或称季节性流感,在后世的现代也未能完全消灭,更何况没有抗生素和疫苗的古代。在中世纪,不论东方还是西方,人们一旦患上了流感,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了,幸运一些的,能够靠自身免疫扛过去,不幸的话就只能铺盖一卷,下去见各自信仰的神明了。
安东尼奥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因为风寒而早夭,在这个时代也并不稀奇,在进入二十世纪之前,儿童的夭折率都一直高得惊人。
每年换季时刻,流感肆虐一波过去,罗马城内都要死不少人,人们也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听天由命,要么请训练有素的医生来放一波血,要么向玛利亚或耶稣祷告一番,安东尼奥觉得后者搞不好比前者还有用,毕竟他到现在都想不通放血疗法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地中海地区冬日多雨,虽然气候并不算特别严寒,但一场场冬雨淋下来,每下一场雨,都会有不少人患上风寒,盖因欧洲人没有打伞的习惯,而雨伞又是中国的发明物,等它传入欧洲,要等到很晚之后了。
安东尼奥没打算在中世纪的意大利拿出雨伞,倒不是因为他做不出来,而是因为他暂时不想显得太过特立独行,这东西实在太过扎眼,而且,欧洲也缺乏做传统雨伞的竹子,想要制作一把雨伞,成本要比古代的中国高太多,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在天气转凉之后,安东尼奥开始在教堂里命人熬煮草药水,分发给前来教堂祷告的信众。
他结合了中医和西药中的一些记载,使用金银花、鼠尾草、小茴香等欧洲本地出产的草药制成驱寒药汤,安东尼奥不敢确定这些汤药的用处能有多大,但多喝热的,肯定不是坏事。
他甚至还鼓动了一番信众在教区内设立了几个熬煮分发汤药的慈善点,分发给过路或穷困的市民。
不过说到驱寒,安东尼奥就不免想到了一味中国人再熟悉不过的中草药,同时也是驱寒的利器——生姜。
这个时代的欧洲有生姜吗?有,但不多。
生姜原产东南亚,欧洲本地是没有的,但欧洲人知道生姜的存在,因为阿拉伯人将生姜作为一味香料销量售往欧洲。
但既然是经过了二道贩子的手,生姜的价格必然不会便宜。
生姜原产温热的东南亚地区,想来在地中海也能够载种成活,安东尼奥想,不若推广生姜的种植,也算一件好事。
于是,他趁休沐日时来到阿拉伯商街,想看看这里有没有生姜块茎卖,这东西种下去就很好存活,可以先种在修道院和教堂的花园中,再逐步推广。
但当他问起阿拉伯商人价格时,他却差点被气死。
阿拉伯商人一张口,就是比胡椒还昂贵的价格,而且他们不卖能成活的块茎,只卖晒干的姜片!
这也就算了,安东尼奥也不是不能理解生意人的狡诈,可当他听到阿拉伯商人绘声绘色的给他讲述这种神奇的东方香料生长在陡崖峭壁上,是如何如何采摘不易、价比黄金的时候,安东尼奥气得差点当场掀了桌子。
这帮大胡子,骗骗欧洲的乡巴佬也就算了,还骗到他这个假白皮的真中国人这儿了,他怎么不知道生姜长在悬崖上?怎么不知道生姜贵比胡椒?他可算知道欧洲人为什么会在几百年后对开辟前往东方的香料之路如此热情了,实在是这帮杵在中间的倒爷儿太过奸诈,什么破烂也敢两边卖出高价吃回扣。
偏偏这帮倒爷还如此团结,安东尼奥问了几家阿拉伯香料铺,给出的答案和价格都一模一样。
安东尼奥气急,干脆转头就走,坚决不给人当韭菜割的机会。
他走出香料街,脸色十分的不好看,让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看起来很是令人望而生畏,周围的行人见了他都下意识避其锋芒,绕道走开。
他刚走出街道,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安东尼奥!”
那声音温柔而熟悉,安东尼奥转过头来,就见到一个清秀的褐发青年正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看他,见自己回头,他干脆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快步朝他走来。
安东尼奥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烦躁渐渐褪去,终于露出一个浅笑来。
安东尼奥上了约书亚的马车,坐定在他对面。
“冷吗?怎么穿得这么薄就出来了?”
约书亚望着他,温声说道。他微蹙起眉,看着安东尼奥略显发白的嘴唇,下意识伸出手,握住安东尼奥的双手。
“手这么冰。”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安东尼奥的双手被约书亚握在掌心,他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自己还从没有过和人如此亲密的时候,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出来得着急,忘了穿披风。”
约书亚忽然低下了头,握着安东尼奥的双手放在他的脸颊上,用他脸上的暖意去温暖安东尼奥的掌心。
安东尼奥微微瞪圆了眼睛,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他感到了些微的不自在,他的心里泛起了嘀咕,约书亚也未免对他太上心了,这真是要当男妈妈的节奏,还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前世的他和家人相处时间极少,大部分时候,安东尼奥都是一个人生活,他对这种过界的关心感到了一种陌生与手足无措。
但却并不反感。
“我给你带了冬衣,今年新制的,怕你去年的旧衣服不暖和了,又不再合身。”
约书亚说道,又抓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暖。
“嗯。”
安东尼奥点点头,权当自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这些年来,约书亚总是将他当做没长大的孩子照顾他,他如今都十七了,在这个时代,早就算成年人了,可在他眼里,他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又可怜的小孤儿。
安东尼奥和约书亚回了他在圣若望教堂后的住所,这是约书亚头一回来圣若望教堂,这半年来他一直工作繁忙,没有时间来亲自看望他,倒是管家和仆人常常来这里跑,被他派遣来送信和生活日用品。
至于他是真的没时间来,还是不敢来,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约书亚转了转安东尼奥的院子,只觉得这里哪哪都缺东西,他有些后悔,这些时日没能来亲自看一看安东尼奥,虽然他也派了管家来看安东尼奥缺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他上心。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暗笑自己,当年他被派下去见习时,还觉得教会给修士们提供的环境太过安逸费靡,不利于修士苦修,他自己也不曾觉得在乡下教堂的生活有什么苦,可换了安东尼奥,即使他就在罗马城内,约书亚也仍觉得这样的环境太苦。
似乎他的那些清规戒律,他的那些循规蹈矩、虔诚苦修,到了安东尼奥面前,都会自动失效,他在这个人面前,不再是主的修士约书亚,而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庸俗的,有私心的凡人。
约书亚给安东尼奥带来了许多东西,包括三四套用精致软皮和羊毛制成的冬衣、靴子、手套和帽子,还有乳酪、火腿、腌肉、香肠、水果、精制白面粉等日用品,装了满满一马车,仆人一趟接着一趟往院子里搬。
安东尼奥有些瞠目结舌,他看向约书亚,“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我许久不来看你,怕你在这过得不好,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