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来孤房里。云葳腹诽,文昭变脸飞速,在自然流露与演戏诓人间切换自如,也不知哪一面才是她的庐山真面目。随人亦步亦趋走进馆驿的房间,文昭晃了晃手中的酒盏:来,陪孤饮酒。云葳下意识倒退两步,满脸抗拒的慌忙摆手:臣不胜酒力,殿下,换个人陪您可好?抗命?文昭哼笑一声,眸色虚离地望着房门外的重重人影,与人低语:非是在孤府上,孤可不纵着你,一言一行三思再动。话音入耳,云葳抿着小嘴,脚步生风地接过酒盏来,垂着眸子斟了两杯酒,先拎了一杯在手:殿下恕罪,臣错了。自罚三杯。文昭把身前的那杯也给人推了过去,容颜并话音清冷。是。云葳头皮发麻,她觉得再如此喝下去,非成个傻透的酒闷子不可。但碍于文昭的命令,她只好连灌了三杯酒水入喉。只是今日的酒水,好似有些清淡。坐吧,莫再让孤废话。文昭拎过酒壶来,悠然自斟自饮,压低了嗓子对着云葳道:郁郁不得志的人该是个什么心绪,你应该有数。以后每日都如此做戏,可能胜任?云葳恍然大悟,文昭是要旁人觉得,她是个醉生梦死混日子的闲散宗室,只会拉着属官借酒浇愁,一蹶不振,遂正色回应:臣尽力。干了。文昭以酒杯轻碰她的杯沿:除了你,孤身边的人,跟了孤许多年。孤一个眼神,他们便知后续三步如何走。京中不比襄州,丫头,回去机灵些。是。云葳深感压力萦怀,揣摩上官的心绪,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她眼前人还是曾权倾朝野的摄政长公主。二人也无饭食,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喝干了一壶酒。尽管壶中酒勾兑了清水,但云葳如今的酒量,依旧扛不住,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被文昭套了多日话,她已有了经验,会在神志不清前,尽力管好自己的嘴。孤今日午后得了京中齐相的密信。
文昭见云葳的眼神飘忽迷离,知晓时机已到:国朝对西辽的战事吃了败仗,元邵不肯带兵驰援,却要遣定安侯宁烁与萧帅去。依你之见,孤该插手拦阻吗?臣不,不懂战事。云葳半撑着脑袋,喃喃敷衍。宁烁与萧帅若去,怕是有去无回,你定然猜得出。文昭分外清醒:即便宁烁的戏码天衣无缝,元邵为揽权,仍要除去他。同为军侯,对朝廷的忠诚却天壤之别,不是么?有去无回,枉送性命?云葳摆手不屑一笑:怎么可能?宁家武将世家,萧家自不必提,若这二人出兵挂帅,如今已四分五裂的西辽非得哭爹喊娘不可。文昭哼笑一声,又拎了一壶酒水,塞进了云葳的小手里:会跟孤演戏了?想是酒喝得不够,再喝半壶。云葳把眉心拧成了川字,盯着酒壶半晌,拗不过文昭凛冽审视的眸光逼迫,无奈灌了自己半壶酒:殿下,真不能喝了,臣会傻的。文昭并不急着言语,只靠着椅背安然等候,待到云葳的眼睑低垂,羽睫不住的闪烁着上下交缠时,她才开口:宁烁是你舅父,你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舅父?云葳半趴在桌上,困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宁家非佞臣,从不曾仗着军功耀武扬威,我不想他们有事,不想是啊,孤也不忍。文昭长叹一声:元邵曾也是随祖父马踏四方,一腔热血的赤胆小将。今时身为军侯,仗着为大魏守疆平乱的功绩,已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谁家臣了。此番孤若拦,朝中必有一番大动荡。建功殊不易,守心实至难。云葳的明眸已经没入眼睫,口齿囫囵不清:高位迷失者,数不胜数,正常前雍孝文帝写在《帝行》一书中的话,你怎会?文昭端着酒水的指尖微微泛白:林老教过你这本书?小鼻子轻微翕动,云葳已然昏沉入梦。文昭的问题飘散于虚空,没有等来云葳的回应。得失取舍,唯以大业计。文昭抿了一口清冽的酒水,喃喃自语:孤不能再隐忍了,待到国朝良将忠臣尽失,即便孤得了正位大统的清名,彼时失去的再无可挽回,孤不该如此自私。一盏烛火微光愈发昏暗飘摇,秋宁忍不住叩响了房门,推门而入时,桌边杯盏狼藉,酒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