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扬起车帷,裴昭这才发现,远处穿着绯色官服的王萼笔直地跪着,是在求人。至于求的是谁,不用猜也知是车中这位。
可有什么事能让王萼跪下来求人?
裴昭一时想不出来。
看着崔珩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裴昭便问道:“殿下,你总是为难他做什么?”
崔珩垂下眸。
总是为难他?
喉中充斥着腥甜的血味,胸口的抽痛也愈发明显,崔珩再抬起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声音平淡至极:“裴小姐,你很心疼他?”
裴昭没有回答,只愣愣地看着他欺身上前。裴昭向后靠去,后背紧紧地贴着车壁,绷得笔直。
冰冷的硬物沿着侧腰缓慢上移,最后停在胸口。那是一把尚在刀鞘之中的匕首。
银制刀鞘的寒意隔着轻薄的衣料传到心口。
虽然的确想过崔珩或许会因为毒药的事对自己下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决绝。
“崔韫晖,你不能现在杀我。”
裴昭努力克制着情绪,“南荣哀说,雪融春的解药,只有芳、菲两位娘子会调配,虽然两人早就不知所踪,但南荣哀告诉了我菲娘子的住处,那里或许有解药的线索。若是你现在杀了我,解药就……崔韫晖,应当明白我的意思,快松开我。”
原来即便事关他的性命,也能悉数隐瞒,当作一枚谈判的筹码。
半晌,崔珩的唇角微微牵起,笑容近乎嘲讽:“解药什么的,倒无关轻重。毕竟濒死的感觉,本王早已习惯……但裴小姐这样盼着本王去死,今日倒可以给裴小姐一个机会。”
裴昭瞪大眼睛。
什么叫盼着他去死?
匕首被缓缓抽出,流淌着刺目而锐利的寒光。崔珩将刀柄递在她的手心,接着,将刀锋移到他的颈侧,停住不动。
传闻他从赤罗国太子那缴获的匕首由陨铁铸造,薄如纸片但却削铁如泥。若是被这样的匕首割到颈脉,就是神仙来救,也活不成。
裴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手一抖,整把匕首就嵌了进去,声音也有些颤抖:“崔韫晖,你冷静一些……”
“我很冷静。”
他语言平静,黑眸有如一汪深潭,“裴小姐的手稳,想必不会和崔雯玉当年那样,刺了两刀都没有杀死本王。杀了本王,你的王长史也不必那样跪着,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怕本王对你用私刑。”
闪着寒光的刀刃紧紧贴在他苍白的脖颈边,随着声带的颤抖,刀刃便磨在他的皮肤上,刮出血痕。
裴昭怔怔地看着他无所谓的表情,看着他颈侧的旧伤,眼眸渐渐湿润:“崔韫晖,我,我根本没有盼着你去死。南荣哀说,菲娘子曾在归梦原东部的苍梧山上隐居。这些日子,我想办法找过,但苍梧山太大,毒虫猛兽又多,没什么线索。若是你派人去找,应当很快能找到。这是我知道的全部……这匕首锋利,殿下把手松开,好不好?”
他一动不动:“裴小姐,今日你若是心软,明日本王便杀了王萼。”
裴昭低声道:“你为什么偏要和他过不去?”
他只是含着笑,声音温柔:“裴小姐,王长史的性命,系于你一人。”
上回他这样温柔地说话,还是在万宝楼一口一个“娘子”
的时候。现在两人却闹成这种地步,裴昭实在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池,握着刀柄的指节微微泛白,声音有些颤抖:“王萼他到底哪里惹了你?”
“他若是真的惹了本王,本王又怎会t让他活到今日。”
崔珩无所谓地笑着。
“殿下只是因为看不惯他,便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