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还在沉睡中,火焰焚毁它舔到的一切,吞没房屋、睡梦中的人,还有越来越昌荣的希望。
“救火……”
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词,钱炳大张着喉咙,找回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救火……救火啊!救火!”
他跑向着火的地方,脚下鞋丢了,便赤着脚狂奔。他抓起水桶,泼出去的水被火焰一并吞噬,他一遍又一遍做着无谓的挣扎,癫狂地大吼着救火。
“救火……来人救火啊……”
喉咙剧痛中掺杂着血腥味,钱炳声音越来越哑,被爆炸声唤醒的人多了起来,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
但他们意识到,火势太大了,乎寻常,仅凭他们这样泼水根本无法灭火。
渐渐有人停了手,部分人前去挨家挨户敲门,将还在睡梦中的人唤醒,先离开房屋,至少留一条命在。
钱炳嘶哑的声音没有间断,不停喊着救火。一趟接着一趟提水泼水的动作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身体机械地活动,度越来越慢,最后连水桶都举不起来。
幸存者在空地上挤做一团,衣衫不整面容憔悴,满脚泥污的里正双手提着木桶,竭尽全力挪动肌肉僵硬的双腿。
他前进的方向满目疮痍,而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火光中灰飞烟灭。
第67章离城
正月十五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城内人们重回正轨,各居其位,为这一年生计营造好的开端。
节日尾声融入顽童手中舍不得一次放完的小炮仗里,藏着掖着,好似佳节盛会也能一并延期。随着“啪”
地一声响,最后宣告世间一声,它暂且作别,来年再会。
孙家大门被急促地敲响,新张贴的两张门神怒目圆睁,随着被敲响的门板不断震颤。孙世仪着急忙慌上前来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班贺,还有两个半大孩子。
“孙校尉,”
班贺极力表现得平和,语快而清晰,“现在可有空闲,我有要事相求。”
孙世仪愣愣地,低头看去。阿毛咧嘴一笑,叫了声孙校尉,穆青枳紧张地攥紧衣摆,弯腰鞠了一躬。
被孙世仪请入屋中,班贺开门见山:“孙校尉,我有要事必须立刻回玉成县一趟,要离开叙州城几日。我在这儿举目无亲,能想到值得托付的人只有你了,这两个孩子,还请你暂时帮我照顾一段时间。”
“啊,这么着急吗?”
孙世仪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没照顾孩子的经验啊,不过这倒不是最要紧的,他问道,“到底生什么事了?”
班贺眼中闪过一丝焦灼,语气低沉:“今日我收到玉成县典史寄来的信,信里说,乌泽乡新开的盐井无故大火,引燃周边房屋,死伤惨重。主持开凿盐井的掌墨师是我一位至交好友,他……也在那场无名火中受了重伤。”
艰难将信中内容转述,班贺的难过溢于言表,累积在琉璃般清透的眼眸中,仿佛能凝成水珠滴落。怕孙世仪不肯,他几乎当场下跪:“孙校尉,阿毛和枳儿拜托你了。”
孙世仪连忙拉住他:“这不是小事一桩么!乌泽乡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去看看是应当的。这两个小家伙就交给我,保证给你看好了。”
应承下照顾两个小家伙的事,孙世仪略略思索,又想到另外两件事。班贺当初入城驾驶的马车,已经在安定下来后卖掉了,眼下事态紧急,他当即决定,将自己的马借给班贺。快马加鞭,四五日就能到。
另外,通行过所需要去衙门里办,孙世仪招呼了一声老娘,把阿毛和穆青枳交到孙母手里,现在立刻陪班贺去衙门里将过所办了。有他亲自盯着,写几行字敲个官印,费不了多大功夫。
阿毛拉着班贺衣袖,不愿和孙母进去:“师兄,你带上我吧。谢大哥出了事,我怎么能不去?”
班贺摇头拒绝,突然获知噩耗让他无暇好言相劝,直接了当:“你就待在孙校尉家里,哪儿也不许去。去往玉成县长途跋涉,那场火是天灾还是人祸尚未明晰,不是去好玩的。我不能分心照顾你,多带一个人,路上延误的时间越长。”
阿毛一直知道自己是累赘,可师兄从未如此明白地说过,即便明白师兄是在担心谢大哥,情急之下才会如此严肃,可这话还是让他心里受伤。
松开班贺衣袖,阿毛气呼呼地转身跑进屋子里。班贺眼中露出几分不忍,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穆青枳通晓事理,连忙说道:“龚先生,你尽管去吧,我会和阿毛讲道理的。”
班贺轻叹,点点头:“多谢。阿毛不是个不懂事的,是我刚才说话过了。你帮我看着点他,我会尽快赶回来。”
说完,他随同孙世仪一起出门,前往衙门。
拿到通行过所,孙世仪牵来自己那匹好马,将缰绳交到班贺手中。
班贺紧握缰绳,犹豫片刻,心思百转,最终还是说道:“孙校尉,这一趟回玉成县不是一两日的事,还请你帮我转告陆旋一声。我怕到时候他知道了,说我有意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