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涅和阿洛一前一后走进休息室。阿洛反手关上门,喀嗒一声落锁。
锁芯转动的响声像警铃,迦涅嚯地转身,戒备地盯住他。
“不要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阿洛果真没靠近她,说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支奇怪的长柄白刷子,开始一丝不苟地用刷毛触碰房间的每个角落——就连天花板和家具底下他都没有放过。
审问贤者塔关押的嫌犯经常是桩耗时漫长的体力活,于是这里的休息室陈设完备极了,从备有食物饮品的餐桌、到舒适的小睡床榻,乃至于解闷的书籍棋盘,能想到的东西全都一应俱全。
迦涅双手抱臂,看阿洛忙活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在干什么?”
他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确保这间房间里没有隐藏的耳目。”
“沙亚阁下,你是失忆了吗?连怎么制造屏蔽窥探的空间都忘记了?”
她下意识就嘲了对方两句,同时用目光丈量空间边界,手指书写符号,当即贴着休息室的四壁束起防护壁,开辟出一个对外隔绝的空间。
阿洛直起身来,收起那柄长刷,拍了拍掌心不存在的尘土,对她一笑:“我只是以防万一。”
话里有话,迦涅眯了眯眼睛。
阿洛行事随心所欲,但在重要的细节方面向来谨慎得可恶。如果不是确信自己可能受到监视,他不会白费力气。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一切都还好么?”
阿洛的下一句却和前面的毫无关联,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困惑地反问:“什么?”
他沉默了数拍,生涩地重新组织语句,磕磕绊绊:“我的意思是……最近这段日子对你来说应该很难熬。那之后……我是说葬礼和所有的事,那才过没多久,你就已经回千塔城了。你还好吗?”
迦涅哑然看着他。
这家伙今天误服什么药水了?他是在拐弯抹角地讽刺她冷血无情、满心只有前程,还是真的在关心她?
她的疑惑写在脸上,阿洛见状垂眸笑了笑:“你到底在紧张什么?我没别的意思,那么久没见,问候彼此几句也很正常吧。”
他态度平和,甚至称得上和善,好像完全忘记了分别时他们之间的空气有多尴尬紧绷。又或者他正因为已经‘克服’,所以不再在乎那时候的失态。
迦涅莫名有些恼火。
“我和你好像并不是可以友好地相互问候近况的关系。”
她下意识就脆声否定。
气氛一瞬间凝滞。
阿洛绿眼睛里的神采好像也凝固了。他轻快而虚浮地笑了声,若无其事地带过上个话题,笑吟吟的神色反而比刚才显得冷淡:“那就谈正事。我也希望你留任卫队队长。希尔维说得没错,那样能省掉很多无聊的争斗。但那不是唯一的理由。”
露骨地谈论利益分配、互相挑刺争吵让迦涅自在很多。她冷然反驳:“继续挂名当这个队长对我
来说毫无益处,如果卫队闹出事来,我还要为你们担责。”
“我只希望你能留任到对那个商人的调查结束。在此期间,我不会带领卫队外出,不会闹出事来。况且,把事情调查清楚对整个玻瑞亚都有好处。”
迦涅抬起半边眉毛:“整个玻瑞亚?”
“在我反复劝说下,幽隐教会终于被我打动,同意和我共享一些内部文书。把他们的东西,和银斗篷还有十三塔卫队的记录比照着阅读,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阿洛吊胃口地顿了顿,迦涅翻了个白眼。
“异界漂流物和‘门’原本相当罕见,只依靠幽隐教会的监视、还有引路人小队就足够处理好绝大部分事件。但是大约七年前开始,流通的漂流物数量、门出现的频次都在逐年上升。就好像此前隔绝玻瑞亚与其他世界的屏障正在衰弱。”
迦涅不太相信:“正因为有了银斗篷这样的组织,原本引路人不会优先处理的无害漂流物也被逐一搜集归档,这会导致留下的记录激增,然而事实上异界之门打通的频次未必有改变。你确定玻瑞亚流通的漂流物真的在增加?”
阿洛坚决地一摆首:“银斗篷成立后的这三四年,各地搜集到的线索也在增加。我原本和你想得一样,以为是因为人员扩张,眼线变多,能看到的东西也变多了。
“但恰恰相反。
“我早该意识到的,如果不是意识到漂流物的数量超出了引路人能应对的程度,幽隐教会去年根本不会突然松口,同意十三塔卫队成立。幽隐教会的人不太情愿地默认了我这个猜想。”
听到这里,迦涅脸色也不觉凝重起来。
如果阿洛说得都是真的,如果幽隐教会都愿意放下之前的芥蒂和他分享情报,那意味着阿洛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而且幽隐教会高层认为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下去,必须借用法师的力量做出应对。
但阿洛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迦涅试探地问了句:“异界之门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不是正合你意么?”
阿洛叹了口气,满脸‘你何必明知故问’。
但他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了:“我确实想理解利用其他世界的知识,摆脱传承和天资不讲理的限制,创造能被更多人使用的魔法。但我不会天真到以为其他世界都美好无害。
“那个商人……还有他背后的人,我认为他们在故意制造契机,试图在各处打开玻瑞亚连通其他世界的门。我不认同那种做法,但也想要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与其让他们继续为所欲为,不如我自己把事情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