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我的哥哥啊!”
贺云珠一本正经道:“阿锦,你们没有血缘,你姓崔,他姓陆,你是女人,他是男人。”
明锦抹着眼泪,抵触地摇摇头,“我还是不能接受,他是我哥哥,我小时候的尿布,都是他给我换的。”
说完,又捂着脸难为情地哭了起来。
贺云珠憋着笑,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的确,突然被一直视作亲哥哥的人表达爱意,她可能还是一时无法接受,对双方身份的变化无法适应。
“阿锦,他跟你早就不是亲兄妹了,而且分开了这么多年,你也会长大,会改变,早就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妹妹了。你们久别重逢,你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个全新的陌生女人,而不是妹妹,他对你生出男女之情也是正常。”
明锦沉默着,眼泪依旧吧嗒吧嗒掉。
贺云珠继续道:“不是我说,我觉得这事儿陆聿办的挺对的,他害怕你不能接受这份感情,所以一直压抑着不肯说,想着给你找个好归宿,可你又这般不知好歹,这才把他逼急了,一发不可收拾了。”
明锦眼睛眨动着,不能理解,“我怎么就不知好歹了?明明是他心思卑劣,还想擅自作主安排我的人生,我不愿意,他就这样……”
她说不下去了,又捂起了脸。
贺云珠拍拍她的背,宽慰道:“我要是你,有人爱我爱到愿意捧我做皇后,给我无边权势富贵,我肯定乐呵呵去做,再心安理得地驱使他给我卖命,你倒好,还不肯了?这好事儿,我怎么就遇不上呢?”
“可我有喜欢的人啊。”
贺云珠翻翻白眼道:“你就别想着那姓魏的了,他对你始乱终弃,不负责任,你还想他干什么?”
明锦眼眶红润,默不作声。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少吗?你干嘛非吊死在那姓魏的身上?跟着他浪迹天涯,哪里比得上在平南王府吃香喝辣?”
明锦张了张嘴,一时无言,默然低下了头。
当初,她也是这般劝穆兰若放弃陆聿的,可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偏偏想不通呢?
想起她当时对穆兰若说出那番话的嘴脸,若让她得知了陆聿对自己的心思,那时的自己,在她眼中大约就是个得志猖狂的小人一般吧。
明锦心中愈发懊悔。
贺云珠从柜子里给她翻出一套自己的寝衣,递给她道:“你说你,多大点儿事啊?胡人民风开放,魏国还没建国的时候,八大部落间兄弟、父子收婚都是常态,太祖皇帝的生母,还是他爹的儿媳妇呢,你们一对假兄妹算得了什么?”
明锦目瞪口呆,脸上一红。
“对岸南朝正儿八经的汉人皇室都没你迂腐,人家亲叔叔亲侄女,亲哥哥亲妹妹都能搞一起,你好歹也是勋贵陆氏养大的女郎,怎么汉人迂腐保守本性就是改不掉呢?”
明锦始终一言不发,换完衣服后,她趴在床上,情绪明显平复了一部分。
贺云珠和她并排躺在一起,支着头看着还嘟着嘴的小女郎,调侃道:“他不就亲你一下吗?你就哭成这样,我还当他已经把你推到在床,就地正法了,来,我也亲你一下,多被人亲几下,习惯就好了。”
说着,就抓住她的肩膀,作势要来亲她。
明锦难为情地推开她的脸,在床上翻了个滚躲避她,“别闹。”
“好了,不难过了吧?”
贺云珠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抚小猫儿,“多大点儿事儿啊,过两天带你出去散散心,风一吹,就忘了。”
明锦不哭了,也不理她了。
夜深了。
陆聿吃了药,心跳慢慢平复,趴在案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风卷起竹叶,从窗外吹入,吹到他的梦中,带他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朔州。
风沙吹在脸上,干烈烈的疼。
一望无际的荒芜四野上,远处的阴山连绵不绝,雄奇巍峨。
接连数日的奔波逃命,小女郎娇嫩的嘴唇□□燥的风沙吹的皲裂,她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魏先生,翻过这片山,我们就能逃出高车部,回到云中城了。”
他受了伤,不想拖累她,让她丢下他,自己回云中城报信吧。
小女郎不肯,把他拖到一处山洞,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她缩在他身边,安详闭上了眼,“如果还能回去,你就娶我好不好?”
他棕眸微动,没有作答。
“如果逃不回去,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他伸出手臂把她搂到怀里,心中自嘲,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她还小,她还有着光辉的未来,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在这里。
二人依偎在山洞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之际,他好似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他想拿剑,全身却没有一点儿力气。
那人一身黑衣,面容不清,他来到他们身边,给他处理伤势,包扎伤口,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救了他之后,便默默离开了,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匹马。
第二日醒来时,陆聿的伤已经好多了,他叫醒了小女郎,终于带她逃出了这一片荒原。
那一年,魏国征调六镇兵马,对依附于柔然的高车部落发动了第八次战争,俘虏六十万余民,安置在六镇边境为营户,再度瓦解柔然势力,高车六部至此臣服魏国,称臣纳贡。
那一夜的记忆已然模糊,他不知救他的人是谁,朦朦胧胧之际,似乎听到一声小女郎的呢喃——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