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无舟见刑部侍郎站在门口,便抬手招了招,“一起饮一杯吧?”
清雪不疾不徐地落下,在石砖地上铺了一层,墙角的一枝梅花妖艳地开着。刑部侍郎缓缓走近,行了一礼,却并不坐下,“太傅的好酒,本官消受不起。”
“既不饮酒,侍郎站着,岂不让人觉得是本官轻慢了你,传到外面,就又要说本官的不是。”
苻无舟轻笑一声,酒已煮好,他兀自倒了一杯。
门外的衙役等得急切,刑部侍郎却抬手示意先不要动。
太傅缓缓饮了一口,“本官若没记错,刑部尚书早该调任,却还是霸着位置不让,侍郎大人想不想往上走一走啊?”
“太傅大人想贿赂本官?”
“非也,”
苻无舟理了理袖口,“本官的案已是死案,没有转圜余地,倒是本官日行一善,想给自己留点好名声罢了。”
刑部侍郎暗嘲,这人也太过天真,他的名声早已狼藉,救无可救,便只当苻无舟与他玩笑。
催促道,“太傅大人这酒可喝够了?”
苻无舟从袖中抽出一张迭着的纸,递给刑部侍郎,“你们这位尚书实在不行,本官早想换了,只是陛下近来不大听我的,”
苻无舟笑,“办我这件案子吃力不讨好,侍郎大人不会仅仅因为查了我,就升官加爵,不然尚书怎么不亲自来?”
刑部侍郎不知这位太傅打的什么主意,可对方表达善意,他态度便软了三分,收了那迭着的纸,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
最后一口酒饮尽,苻无舟起身,侍从走来扶起他,他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说道:“今日这雪下得好……”
苻无舟声音渐渐虚弱,喉口腥涩,竟然漫出血丝来。
“大人,”
刑部侍郎惊起,“今日只是过堂审问,何至于此!”
“侍郎啊,本官有一言,”
他斜斜靠在侍从怀里,侍从神色悲恸,苻无舟继续道,“自古,权臣终有下台的一天,难有善终。”
他没说,尤其是这位陛下,他们之间早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何苦还要走刑讯逼供这一遭,受那么多罪?多痛,多累啊。
“告诉陛下,本官先走了。”
苻无舟说完,头一歪,魂归九天了。
身后事
苻无舟倒在那里,起初刑部侍郎是不相信太傅大人是舍得自尽的,可当他伸手在太傅鼻前,感受不到一丝气息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并非一场玩笑。
唱戏的人一旦入戏深了,便成为戏中人。
刑部侍郎对着太傅的遗体恭恭敬敬一揖,算是道别,抬起手,衙役们便川流般涌进太傅府,人既然没了,接下来便是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