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他和太子,一身缟素皱皱巴巴,神情憔悴的更是可以。
有人疼就是不一样,苻无舟恨恨地想。
今日先帝下葬,主礼官也就是那位八十岁的礼部尚书再度出现,太子带着众皇子皇女起身,随后妃嫔百官起身。
出发也讲究时辰,此时礼部尚书老头带着众人等候。
苻无舟眼神与老尚书一对,对方慈祥地笑笑,他用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直觉,一下子读懂对方笑容里的含义——苻大人怎么还在这儿啊?
苻无舟轻咳一声,行个礼打算去百官行列中等候。
太子却拽住他衣袖,“老师留在孤身边。”
礼部尚书跟着说道:“苻大人乃先帝重视的臣子,殿下的老师,一起送送陛下吧。”
这…您老方才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啊,这见风使舵的本领挺高啊。苻无舟不想这般引人注目,他挑眉示意,老尚书这样似乎不妥吧。
然而老尚书似乎没有收到苻无舟的疯狂暗示,反而低着头像是打盹过去了。
送葬的队伍按时出发,刚走出宫门,天空中又开始飘雪,这已经是近日来的第二场雪。
比第一场大很多,雪片轻软地落下来,不一会儿便在众人的发顶,肩头,还有棺材上落了一层白。
脚踩上就化了,并不会滑倒。百官众臣感慨,这就是先帝降予大暄子民的最后一场庇佑啊。
在一路百姓跪伏相送中,队伍缓慢却顺畅地到了皇陵。
棺材已入陵室,礼官正要下令埋土,一道白色身影不知从何处穿出来,伴着一声长长的哀嚎,扑在了先帝的棺材上面。
“陛下,臣妾离不开你啊……”
“你怎么就舍得一个人先走了啊……”
定睛一看,原来是淑妃娘娘,先帝在世时,她是最为尊荣的贵妃,她也是当今临王的母妃。礼部尚书叹了一口气,帝王下葬好像总是这样,说好的吉时入陵寝,总会有这么一出,他看了太子一眼,似乎在等着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主持大局。
苻无舟一震,想起了当年的事,眼前的场景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当年太子是怎么做的来着?似乎便是任这位贵妃在那里哭泣哀嚎,没有制止,只道是人间常情,此事便这么揭过去了。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换来的是淑妃母子的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侮到殿下头上。
淑妃此时仍是伸着手扑在棺盖上,发髻都蹭歪了,那朵白花跟着发髻歪扭地左摇右晃,很是失仪,而这位贵妃仍是不管不顾,嘴里不断鬼哭狼嚎着。
“陛下,你这一走,臣妾怎么办,峥儿怎么办?”
这句话便是杀人诛心了,怎么太子登基后,就没有这对母子的活路了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在犹豫不敢上前。
而临王和公主也开始大哭,“父皇,你怎么就走了啊!”
声音哀切,好像众多皇子皇女,只有这两个是孝子贤孙。
太子倒是一直平静地看着,他瞄了一眼苻无舟,前世这个时候,他虽然看不见苻无舟,但后来从别人口中知道,那一次,苻无舟气得不轻,他几次三番握紧拳头想要上前替太子说话,终究是被君子礼节给说服了,而他本就带着病,一回府干脆就起不来了。
算是为了他,被生生气倒了。
不过这一次,苻大人似乎脸色只是难看了一瞬,便又恢复了从容气度,眼观鼻鼻观心了。
见太子不语,礼部尚书颤颤巍巍说道:“贵妃娘娘节哀,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好好活着,莫要哭伤了身子……这时辰也快过了,娘娘不如起身……”
这一说,那贵妃哭嚎得更狠了,“陛下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苻无舟皱起眉头,怎么可以这么吵!
秦湍:“老师觉得此人吵?”
苻无舟愣了一下,太子怎么知道自己想的什么?他点点头。
秦湍了然,直接眼神示意侍卫将淑妃搀走,而转身对两个“孝子贤孙”
道:“够了,国丧之上,成何体统。”
临王却道:“太子殿下不悲伤,为何阻止我与妹妹悲伤,父皇生前如何待我们的,你竟一点也不感念吗?”
太子也不反驳,而是面向众臣站着,脸上的泪像初秋雨季里绵延不绝的雨帘一样滚落,跟着来送葬的大臣们看得是清清楚楚。悲不悲伤,不言自明。
“但孤始终是太子,不可以让父皇失望。”
太子声音似乎压抑着难过,微微哑着。
众大臣听此言,便纷纷点头,是啊,太子殿下可是未来的皇上,怎可因悲伤误事,没见着他也是强忍着悲伤主持着大局呢吗?
反观临王在边关几年,真是愈发不懂礼仪规矩了,怎可因此误了下葬时辰?
钦天监监正周大人适时出声:“请临王殿下大局为重,先让陛下入土为安吧。”
这一整套国丧流程里,每一个时辰都是经钦天监拟定的,监正都发话了,可见时辰真是被耽搁得狠了。
刑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等人也纷纷应和,“请先让陛下入土为安吧。”
临王的脸上渐渐挂不住,他气愤地一挥袖,沉默站回到原来的位子上。
先帝顺利入了土,一行人列队返回。
淑妃不知又从哪里跑了过来,扯着太子衣袖不让他走,走在前面的苻无舟一顿,回头冲郑侍读他们使了个眼色,于是众臣们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站成半个圈,将当事人环在中间。
苻无舟不禁疑惑,怎么前两日这位娘娘看着还挺正常的,今日却突然这么疯?
只见她质问太子:“怎么不让我陪着陛下?你说啊,怎么不让我继续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