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了生人,女人们先是慌忙畏缩地拢着衣衫往低矮的帐篷里躲,透过破洞往外看清萧彦面容俊美、服饰华贵,只觉是仙人下凡,于是又纷纷钻出帐篷,不远不近地打量,更有甚者,故意撩起破旧衣衫,努力向他卖好。
此处虽只有女人小孩,但若被围住也不妙。乐孟不由跟紧几步,手按佩刀,吓得女人们缩了回去。
两个胆子大不怕生的小孩没躲,吸着鼻涕,站在一边仰脸看他。萧彦抬手,示意乐孟后退,不必紧张。
他冲小孩友善一笑,小孩们顿时开心地跑过来,问他:“你就是收留我们、给我们饭吃的贵人吗?”
四只脏兮兮的小手摸在他衣袍上。
萧彦有点嫌弃,想着这些是谢承泽收留的人,仍弯身对他们和颜悦色:“我不是,那个人出城去了。你们昨日可吃的饱吗?”
其中一个矮个小孩诚实点头:“吃饱了,不过你们汉人给的饭不够,后来托达又给我两个青稞饼我才吃饱的。”
另一个大点的小孩忙打他阻止:“不能在外人跟前提托达!”
矮个小孩不服气:“托达也是外人!”
大小孩教训他:“托达是小孩,是草原人!这个人是大人,还是汉人!不一样!”
矮个小孩气得叫嚷:“托达才不是小孩!我有一次看见……”
大小孩捂住他的嘴:“别说啦!托达知道会杀了你、把你丢去荒地喂豹子!”
萧彦本以为不过是小孩斗嘴,听到此处不由敏锐问道:“托达是谁?”
两个小孩不敢吭声,一脸惧怕。忽然间,不知何处而来一股异香,直冲鼻腔,萧彦素来警惕,立即屏住呼吸,却还是晚了。
——阳光下,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刻意伪装过的嗓音格外诡异:“我是托达,贵人找我吗?”
萧彦还没看清这孩子的模样,视线便迅速地模糊。他张了张口,想唤乐孟,却没能发出声音,往肮脏的地面倒去。
一旁又跑来几个小孩,训练有素地分头抓住他,飞快地拖进帐篷丛里。
有人粗暴地拖行他。初春的草地虽不坚硬,但萧彦后背瘦削,仍硌的生疼。
他在痛感中渐渐清醒。
他应是被拖进了一个大帐篷,粗糙的麻布帐帘拂过脸上,陈年未洗的酥油味又腥又腻,钻进鼻腔,令他犯起阵阵恶心。
他大概猜到自己身处何处,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是悬挂在帐顶的一只豹头,栩栩如生,呲着尖牙,仿佛正在对来者恫吓怒吼。
萧彦想撑身坐起,发现双手被缚,并不挣扎,只不动声色,腰间蓄力,缓缓坐起来,丝毫不显狼狈之态。
坐在对面兽皮敞椅的人见状,阴恻地笑了一声:“魏国二皇子,你可真能端架子。”
他起身走近:“但我提醒你,你现在是我的囚犯。别总绷脸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惹我不高兴。”
萧彦并不抬头看他:“哥亥天青,你胆敢把大魏皇子绑来,是做好亡国灭种的准备了吧?你倒是有胆,不过不知道你父亲是不是同样也做好了这个准备?”
哥亥天青蹲下来,灰绿色的眼睛直视他,像盯上猎物的土狼:“您不用操这个心,还是想想三日后自己会怎样吧。”
萧彦此时已然冷静下来,脑中飞快地分析情况,同时毫不示弱地问:“本王会怎样?莫非你敢杀本王?”
这个犬戎既是敢把他绑来,若不是蠢到发疯,便是早有预谋。如此,自然敢杀他。
哥亥天青伸手,攫住他下巴,强行令他抬头看向自己,用生硬的汉话讥诮道:“二皇子殿下挨过饿吗?知道饿极了的人是什么模样吗?饿极了的兔子敢和老鹰抢食!整整一个冬天,我部落里的人都在挨饿——我什么不敢?要是你们魏国人愿意用粮食来换你,喂饱我一族的人,我就放你毫发无伤地回去。”
萧彦等着他继续说。
攫住他下巴的手往下滑去,滑腻的指腹透着森冷,像是蛇爬过皮肤。萧彦厌恶,甩头躲开。
“——要是他们不送粮食来,我仍是放你回去。毕竟你是大国皇子,身份贵重,”
哥亥天青把“贵重”
二字咬得很重,嘲讽地干笑:“但是你不能白来一趟。”
萧彦以为他朝自己提条件,淡然道:“看来你胃口不小,本王可拿不出你要的粮食。”
不惜绑架皇子来换的粮食,不可能是小数目。
哥亥天青继续干笑:“我不找你要粮食。”
帐篷的厚重帘布被风吹开,哥亥天青顺手指向外面的草地:“——到时我会当着全族和你们魏国使者的面,狠狠地□□。”
萧彦何曾受过此等侮辱,心中一紧,压住怒火,冷冷道:“你自找灭族之祸,本王定会成全。”
到了这地步,哥亥天青当然不会理会他的威胁,往他原本束紧却在拖拽间松散的领口贪婪地探看,自顾自咂嘴:“汉人的皇子,果然娇贵,你这皮肉比草原上的女人还要白嫩。”
萧彦知道他在故意激怒自己,连多一眼也不看他。
腰间忽被重重掐了一把。哥亥天青凑近,不怀好意地笑:“我看二皇子这腰虽细,却挺有力量,一定经得起各种姿势折腾,能让我过足瘾。唔,我倒真希望你们魏国别答应我的条件。”
萧彦淡淡回敬:“待以后杀你时,本王会先剁了你这只手。”
哥亥天青并不动怒,低声笑着,起身走了。
萧彦靠着房柱,冷静地思索对策。
大巫
夕阳降下,黄昏似沾满酥油的破布,骤然掉落在广袤荒凉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