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尽心为民,本王看在眼里,待日后回朝,定会向君父一一禀明。”
萧彦和颜悦色,亲自倒了盏茶递与他:“本王这里有件东西,徐大人下次再访戴家时交与戴宏达,戴家必定欣然允诺。”
这情形由不得徐长青推辞,只得躬身接茶,同时悄悄打眼看向桌上放的黑漆木匣——不知何物在内,匣上并未上锁。
萧彦气淡神闲,示意他将木匣带走,却并不告诉他其中所置何物。
良医
徐长青暗暗叫苦,明明自己去戴家是为民为公,但一旦带上恭王的物件,倒显得是去传恭王口信似的——此后该如何撇清自己并非与恭王一党?可他又不敢拒绝。
待徐长青走后,乐孟忍不住问:“那账簿是由亦先生手下的顶尖账房先生倒推测算,极为精准;这么机要难得的东西,为何不上锁?若那徐长青中途偷看了怎么办?”
萧彦摊手:“看便看去,他不告诉旁人便罢。”
乐孟急了:“那怎么成?!若是泄密,还怎么和戴家周旋?!我去追回来!”
冲到门口,没听见萧彦出声。回头一看,见他斜靠椅上,边小口呡茶边憋笑。
乐孟收回脚,叹气:“您总耍我有意思?”
萧彦心安理得:“嗯。本王闲着也是闲着。”
见乐孟黑脸,才解释道:“那册子不是原件,乃用荞木纸配以鲛墨誊抄,写好后只能翻开一次,字迹见光后半晌即消——若徐长青擅自看了,便不能呈与戴宏达。而这本册子,你也知道,戴宏达看了以后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乐孟恍然大悟:“所以,徐长青若是偷看,咱们必然发觉。”
他这才松弛下来:“其实何必麻烦,您直接把匣子锁上不就行了么。”
萧彦笑骂:“主子做事,你也敢诟病?本王是要借此机会观察徐长青。”
乐孟有点开窍:“您考验他?”
萧彦道:“戴氏是君父在南境的钱袋子,可这钱袋子里装了多少银两却没人真正知道。他并不想戴氏倒台,却又指派皇子来查戴氏,看似是被御史们逼迫,实则是敲打南境。既然咱们查到戴氏私开盐场还隐瞒私产,这是君父的大忌——那么戴氏败局已定。眼下本王不过是要榨尽他们而已。”
“徐长青乃南境州牧,他其实并无大过错,倒也算能办事。他此番能与戴氏摘的干净,是本王放过他,不管他想与不想,他都欠下本王恩情。”
乐孟猜测:“戴氏倒台后南境空虚,因此殿下要收拢他,以便在南境布局?”
萧彦笑道:“总算明白了。不过徐长青为官谨慎,在本王未显胜算之前,他不可能真正被收拢。本王对他不予追究,最大原由便是在戴氏倒后,稳住南境官场,否则不但危及上缴税赋,更殃及百姓。”
乐孟一愣,萧彦问:“怎么?”
“没、没怎么,”
乐孟结巴:“就是忽然觉得您现在说话的论调,倒与康王殿下有些相似——总把百姓放在嘴边。”
康王?
萧彦回想起前世宫乱夜,萧竟站在朱殿前那副大义凛然的虚伪模样,不禁微微皱眉。
乐孟方觉说错话,赶紧赔礼解释:“属下妄言……”
此时乐季进门,萧彦见他来得急躁,示意禀报。
乐季先是简略道:“今日施粥,没发现那个托达。城外营地所有家户都已摸排一遍,说在路上和那个托达一起走过来,都以为是别人家的小孩,不知来去行踪。属下明日继续再查。”
萧彦点头,等他后话。
果然乐季顿了顿,神色复杂道:“军营里有消息说,谢小将军负伤了。”
见萧彦脸色瞬变,他忙补充:“是轻伤,能活动,不打紧。说是在河上交战时上游涨水,原本无碍,但有小孩抱着浮木随水漂下,谢小将军执意救人,被浮木夹伤了。”
说完他站到一边。
乐孟见萧彦半晌无话,建议:“殿下不去看看?咱们抵达南境之后还没去拜访过谢栋,按礼也该去一趟。”
萧彦想起那夜谢承泽的婉拒,叹道:“只怕他并不愿我去。”
若论收服旁人,萧彦自有各种手段、成竹在胸;可对谢承泽,那些手段不管用,他也不想用。他甚至有些后悔,那夜不该在欢爱正浓时贸然提出要谢承泽归拢自己麾下的要求——谢承泽曾与他耳语,说他只有在床上才肯完全坦诚;在被他责备做的太凶时,便籍此作借口狡辩。
欢爱本是两人之间之上的交流与快乐,却因他的贪欲失了纯粹。
若因谢承泽轻伤就去营中探望,是否让他觉得自己在步步紧逼?
萧彦患得患失,一时间犹豫不决。
还是乐季岔开话题:“上游涨水不断,城池已受水灾,而近日雨势连绵,锦川堤坝坚固,应是无碍;但不知其他地方是否也固若金汤?”
经他提醒,萧彦猛然想起:前世,建德二十三年时,南境的确发生溃坝水灾,但是那时他一心准备争储,并未过多留意这件距首阳千里之外的事情。
只隐隐记得当时萧竟过问此事,并为此与萧章公然起过争执,可并不记得此事后来如何处理。但有一点他记得清楚,第二年夏天南境便忽然发起从未见过的瘟疫,先是从民间,随后蔓延至军中,谢承泽也被传染,幸而靠顾行远留下的药方才控制住局势。
若现下当机立断进行预防,就不会发生溃坝,来年便不会瘟疫横行——但无病不识良医,若是那样,顾行远的药方便将无用武之地,前生他的救世之功便无从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