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太喜欢那一瞬间的自己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时时刻刻都是那样的女孩。
而安童就是那个美好瞬间的见证者。
现在,她在同一个见证者面前,亲手毁掉了她理想中的美好的自己。
以后这个见证者再想起她,就是个猥琐狼狈、行止脱缰的入侵者了吧?
她真恨不能把自己原地撕碎。
陈飒当然不知道她心里这番挣扎,她只知道,小丫头啥都知道了。她刚一迈进房间,看到小蝶这幅形象,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在空气快结冰以前,陈飒率先开口,还算开门见山:“他都告诉你了?”
小碟也没藏着掖着:“没你上回说得详细。”
空气又凝重起来。
陈飒叹了口气,拖过书桌前的椅子,和地上那位对面而坐:“地上凉,你起来,坐我床上吧,反正也不干净。”
小蝶心里不争气地一暖——为她这一刻的大度,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固执地没动。
陈飒只得随她去,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才开口:“其实,我和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上回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就跟你们多说了点。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话多,又爱咋呼,那时候的好多事我可能说得有点夸张,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又拿咋呼说事,借酒盖脸!小蝶想。
那位接着道:“其实我今天也告诉安童了,他就没放在心上。你看,他还陪我回来拿东西。”
两个男的都惦记你,什么好事还都给你占全了!小蝶又想。
“你心里还想着他吧?”
小蝶冷不丁问,眼睛锁死在陈飒的眼睛上。
“没有。”
陈飒的眼神明显弱了一下。
“没有你今天哭成那样?”
小蝶不依不饶。
“靠!想哭就哭了呗,情绪所致!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可能我就是感动呢?”
陈飒说得煞有介事,“贾思腾和珍走到一起多不容易?而且你们不都哭了吗?你别瞎膈应了!”
“你哭成那样,你妈都骂你现世了,我瞎膈应?我看她当着大家的面那么骂你,还以为她又——”
小蝶猛然刹住话。
陈飒先没反应过来,须臾,才回过味,警觉地一抬眼:“又怎么样?”
“没怎么,我当时就是觉得她有点反应过度,毕竟那是人家的婚礼。”
越描越黑。
“噌”
地一下,陈飒的心里窜起一股野火苗,再开口时,声音冷得陌生:“小丫头,你喜欢掰扯过去那点破事儿,行!就是别拉扯上我妈,我妈怎样都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蝶没见过这样的陈飒,多少有些惊怕,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冲她干瞪眼。
陈飒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诫自己: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可嘴上却不受控地又补了一句:“何况你还得感谢她,要不是她以前极力反对,我和那谁还在一起呢,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了,有你什么事儿啊!”
小蝶万万想不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不由气结,半天,才在肚里搜刮出一句:“不光是你妈反对吧?听说人家妈也压根看不上你。”
她故意加上“听说”
两个字,加强杀伤力。这事儿她还能听谁说?
果然,陈飒给她的话噎得一愣,一时满脑黑暗。
片刻,她狞笑了一下,然后冷不丁往前一欠身,夺过小蝶手中的那枚蛋糕插牌,吐出一串令她事后万分后悔的话:“这么想追溯我俩的过去,那我不妨再跟你多说点,我不光是他的前女友,我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在你身上使的那些招数,都是跟我切磋过的,有的还是我亲身传授的!你想啊,我俩开始好的时候是冬天,你说多伦多的冬天那么漫长,能干点啥?不就在屋子里鼓捣那点事儿吗?哈哈哈哈哈。”
她说得眉飞色舞,眼神也全野了。
小蝶坐在地上,仰脸瞪着这个话语粗野又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似的女人,气得浑身乱颤,胸脯子也起伏得像只鼓风机,舌头却像被人粘住了似的,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庞然大物完全当她是空气,还摆出一脸找抽的得意劲儿,把电脑、充电器之类的囫囵塞进双肩背包,然后故意装作极其小心的样子,把那枚蛋糕插牌揣进包一侧的口袋,阴阳怪气道:“你爱在这儿赖多久,就赖多久!老娘要去男人那儿‘好好学(xiáo)习,天天向上’喽!”
说罢,大步走向门口,摔门而去。
小蝶还傻了似的坐在那里,颤抖了一会儿,又颤抖了一会儿,愣是半天没挪窝,直到接到妈的微信消息:“爷爷上个月摔了一跤,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手术还算成功,怕你担心,我们就一直没告诉你。哪晓得这两天情况恶化了,医生说是他毕竟上了年纪了,这么折腾一下,身体各方面都受影响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她才“呜哇”
一声哭了出来。
二姑很快也来了电话,和她在电话上彼此对泣一番,又协商着上网订了几张回国的机票,次日晚间的航班。
挂了电话后,小蝶草草洗漱完,便上床躺着。可新伤添旧恨的,究竟一夜未曾睡着,心里、胃里都是火烧似的焦灼。
天没亮,就爬起来拾掇出国时托运带来的两只大箱子,快有她半个人高了。两个箱子都是临出国前,马虎熊带她去买的。故意挑的很大众的黑色牛津布、带密码的那种,怕她一个女孩子,提溜着两个显眼的大箱子,容易遭坏人盯梢;又在把手上给她扎了两根乡气但显眼的红绳,打了死结,怕她在行李传送带上取箱子时辨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