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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中文>人间很值得 作者洛阳姑娘 > 第23頁(第1页)

第23頁(第1页)

那日圍火夜話時,天泛起晦暗的烏黛色,籠罩著人間燈火。槐序曾問夜明珠:「姐姐心中,情為何物?」

夜明珠輕輕看了一眼縱橫:「兩心期許,彼此珍重。」

「我呀,沒有所愛之人,也沒有知己,甚至,兩位姐姐是我唯一認識的妖精。這麼多年來,我不需要旁的感情,花前月下也好,生死相隨也罷,繁花繡錦,轟轟烈烈,最終都是要歸於虛無。豆腐婆婆她,雖說她能拿出來的很少很少,但她每日不曾忘記餵我。就這樣細水長流的四十年。這樣我便無限滿足。因為她今日給了,明日還會給,明日給了,後日仍舊。四十年來,我躲在酒寮的水缸中,無數酒客來來去去,腳步聲裡帶著悠閒的,嗓音裡帶著促狹的,舉手投足帶著算計的,眼角眉梢寫著木訥的,什麼樣的都有。無論他們談古論今,談旁人,談自己,句句里有關竅,聽得久了,即刻能拆出前因後果。張家財主今兒還是家財萬貫,明兒連糠都吃不上。巷尾的秀才讀書時,雄心壯志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誰知考取功名不過三年,便搜颳起民脂民膏。馬掌柜和馬夫人琴瑟相調,當真一對璧人。後來,馬掌柜身患隱疾,馬夫人便日日在小酒寮後與人苟。且,呻。吟聲不斷。姐姐們,人間變數這麼多,有些時候都來不及反應。可豆腐婆婆,永遠都把我養在水缸里,照顧我,對我說起她的悲喜。我想要的,真的是春日菱角,夏日桂圓,秋日蟹足,冬日燒芋。如此這般,歲歲年年。」

更漏過。又是的十二個時辰。

縱橫閒閒道:「哎,你說,小鯉魚他當真便這麼走了?」

水缸里,仍舊空空蕩蕩。

夜明珠笑:「想來此事不會如此輕易了結。你我且作壁上觀。」

縱橫道:「來來來,喝酒。咱們今日便走,等豆腐婆婆醒了,好好兒道個別。」

夜明珠微微凝神,道:「桂子鎮。緣何喚作桂子?」

縱橫道:「興許是,不是有這麼一闋詞?重湖疊山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夜明珠彎眸,寵溺地彈指賞了縱橫一個榧子:「好你個登徒子,今兒倒風雅起來。」

豆腐婆婆至前庭,頷道:「二位姑娘。」

夜明珠起身道:「老人家,在下與內子叨擾數日,勞煩照拂,多有不安。今日來向您辭行。」

縱橫手裡折了兩隻春杏,歡歡喜喜撲過去,遞給老嫗:「婆婆,送給你的!喜歡嗎?」

婆婆笑得溫柔:「多謝了,多謝。閨女們路上慢些。」

這次喚的是閨女。不是姑娘。

縱橫笑道:「後會有期!有緣再來喝婆婆的酒。至於那青鯉魚,莫太掛心,指不定哪一日,他便一步一步走回來了呢。」

三個時辰後,夜明珠和縱橫順著曲折磐山路,一壁走著,一壁分糖葫蘆吃。

「你嘗嘗這個。酸甜酸甜的。「

「啊嗚。「

「縱橫,甜嗎?「

」甜。相當甜。「

「甘草杏脯呢?你落在路上了?「

「沒有鴨。全被我吃光了。」

夜明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姑娘她實在不可理喻。

縱橫笑從雙靨生,反手在運息幻化萬寶囊取出杏脯:「還差幾塊兒。給你留的。」

夜明珠卻吻住了她的唇。

「唔……」

「你比杏脯,甜得多。」

桂子鎮。

四十餘年前白老九支設魚攤的集市上,幾個賣豆腐的老叟在閒閒議論。

「哎,聽說了不曾?杜家小郎君,五六十年被傷天害理的叛軍擄去的那個小郎君,忽然回來了!回來找他老娘來了。」

「你聽誰說的?敢是胡謅亂聊呢。四五十年不見人影兒,怎能說回來便回來!」

「小晉,你可別不信。當真是杜家小郎君!哎,只可惜,杜媼等了他一輩子,如今臨了,他才回來。多少年歲虛度了啊。」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咱們還是同窗來著!你買了冬瓜糖,說是等他回來要分給他,他如今可回來了。你那糖呢?」

「呸!有客,還不分豆腐!」

杜家小郎君立在小酒寮前,正想喚娘親,卻怎麼也堵在喉嚨口吐不出來。豆腐婆婆像頑童一樣坐在地上,張著蒼老的口哭嚎,仿佛在忍受凌遲酷刑。

此時此刻,他像個神情又寬容的母親,她像個放縱又脆弱的稚子。

「娘,是我!我是守兒啊。」

「娘,您不記得兒了?」

「您聽我說,真的,不是兒狠心不回來……這麼多年,實在是尋不得母親,兵荒馬亂的……娘,您別哭!別哭!」

豆腐婆婆哭嚎著抱住杜家小郎君,喉嚨仿佛被撕裂一般哀號。杜家小郎君把下巴磕在她瘦削的肩上。

杜家小郎君今歲年滿六十,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靦腆孤僻,會悄悄偷臘肉的小郎君了。

「娘,以後兒永遠不走了!不走了。兒給您養老送終啊。」

她用目光一寸寸描摹老去的兒的面容,塵滿面,鬢如霜,依稀還可看出昔年少年的輪廓。便是闊別半生,她還是記得清楚,自己的兒眼角的弧度,眉梢的形狀,一分不差。原來,當年那個少年老去,是這一番模樣。

待老嫗平靜了幾分,她問道:「守兒,可有妻室?子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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