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變作一隻貓,夜明珠忍俊不禁,這也太可愛了些。
金黃的銜蟬奴道:「呀!你不許就這麼嫦娥仙子下凡似的到宮中去,皇帝老兒看上了你,我怎麼辦!」
夜明珠端雅一笑,思忖片刻,難得她也調皮一遭——變作一隻優雅的白貓,皮毛柔軟,通身如雪。也跟隨金黃銜蟬奴落下塔去,今夜便是海遙國宮廷一夜遊。
後宮佳麗們在梅苑設宴,朝廷重臣們則在荷花湖擺席。皇帝老兒已是六十餘歲,年過花甲,不過心態好得很。時不時到後宮佳麗那兒逛一逛,再到朝廷重臣那兒瞧一瞧,賞口茶,吃杯酒,侃侃風月,說說典故,過得有滋有味。
「方大人,請。」
「請。鳳閣的來日,還仰望君侍郎您。」
「滿上,把酒滿上!」
「都滿上!今兒做東道的可是陛下,你我豈能不盡歡啊。」
「姐姐,來,嘗嘗這香燴鰈魚!」
「萬昭儀,嬪妾有禮。」
「都免了,咱們姐妹一家,不拘那些禮道!」
萬昭儀舉著紫檀雕筷,正要下著,卻看見一黃一白兩隻貓兒,長得都是那般靈巧可人,正在憨頑。
那白貓兒有些高冷,一雙眼睛卻是金色的,明亮若星月。金黃的貓兒總是吐著粉紅的小舌頭,耳朵還一翹一翹的。
坐在萬昭儀旁邊的莫貴嬪道:「姐姐,快看!誰養的貓兒?養的這樣討人喜歡。」
正說著,白貓兒的爪子撫摸在黃貓兒的耳朵上,把它的毛揉亂。
後面還坐著一排位分低、年紀小的宮嬪,一看這裡有可愛的小貓,趁著酒宴酣興,當真是不拘禮數,一個個提著鵝黃、藕粉、霞紫、碧綠、黛銀的各色襦裙走過來,裙帶飄飄,釵環繁亂。
身後跟的宮女們輕道,「小主慢些!」「仔細摔著!」云云。
莫貴嬪平素最喜歡這些小生靈,伸手夾了一條鰈魚,放到青瓷圓碟里,擱到地上,餵可愛的小貓。
黃貓兒撲上去,開始吃鰈魚身上那酥香的肉。那白貓兒也不知是不是肚子飽著的緣故,無動於衷,反而撲到黃貓兒的尾巴上,輕輕地咬她的小尾巴。
身為貓兒的縱橫發覺,自己的尾巴是相當敏感的。被她不輕不重地咬了這麼一下,不禁「喵——」地出聲。
宮嬪們更是看得目不轉睛,那些彼此要好的,都竊竊私語,「啊,太可愛了!」「誰養的啊?」「不知道呢,莫不是宮中的野貓罷?」「敢是扯沒邊兒的謊!野貓哪裡能這麼好看呢。」
夜明珠被這麼多宮嬪圍著,覺得那些馥郁的薰香過於濃郁,微微有些喘不過氣來。便想咬著縱橫的後頸毛兒將她拖走,去旁的地方瞧瞧。誰料縱橫貪吃鰈魚,拖了兩步便拖不動了。
夜明珠正思忖間,驀然被萬昭儀抱了過去。
這小白貓兒觸指生溫,與旁的小畜牲不同。萬昭儀看著自己臂彎里的貓兒,與她對視片刻,登時覺得更不同了。但要說哪裡不同,又說不出來。
「來——」
萬昭儀親自夾了一塊兒椒炸羊肉,餵到白貓兒唇邊。
夜明珠本是不願吃的,但是萬昭儀也不曾將雕筷挪開。她也不想讓昭儀當眾窘迫,便矜持地咬了一小口。
她在昭儀懷裡回一瞧,只見縱橫也被那些美人們抱在懷裡,你抱完了我抱,我抱完了她抱,傳來傳去。甚至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石榴裙妃嬪,解下自己瓔珞上的鈴鐺,系在縱橫脖頸上。
「純姐姐,你抱了太久了,該我了!」
那個石榴裙的妃嬪便把縱橫遞給另一個美人,還戀戀不捨地撫摸她的皮毛。
夜明珠橫過去一個生無可戀的眼神,隔空傳語:快想怎麼脫身兒。
片刻後,收到了縱橫的回應:脫什麼身兒啊,小白,小白貓,這滿桌的珍饈美味你不想吃嗎?
第五十二折
夜明珠只能回她一個複雜無比的眼神,自己跳下萬昭儀膝頭,躲在桌案下。好一會兒後,還是皇帝老兒來了,眾妃才把縱橫放下。
酒過三巡,皇帝老兒已是半醉,他隨口道:「哪兒來的貓啊?」
只見宮牆上,一黃一白兩隻貓兒還是膩在一起。白貓兒把黃貓兒撲在身子底下,仿佛是在打架,又仿佛是在親昵。
「是在打架?搶魚吃?」
「陛下有所不知,這兩隻貓兒乃是在纏綿。」
「纏綿?」
「純姐姐這話錯了,明明是兩隻雌獸啊!」
此言一出,皇帝老兒與眾妃都笑個不停。隨後眾妃為陛下敬酒,宮牆內琥珀波漾。
兩隻貓兒跳下宮牆,來到朝廷重臣們設宴的荷花湖。
想必妃嬪,海遙國的臣子們優雅自持多了,只是貪看幾眼。幾個考入翰林院的文臣風雅得緊,就這貓兒題詩,五言絕句寫了一又一。
有個穿墨緇紗官袍的文臣,時不時不動聲色地往桌下送兩塊鹿肉,來餵這些可愛的小生靈。他坐在上,一看便知是居高位者。身上的方補乃是狻猊。
夜明珠一抬,心中暗動,這位大人卻是她和縱橫的一位故人。
當年海遙國郊外官道上的秦璱。
十三年春秋移過,秦璱今朝已是三十六歲。比起當年的書生面貌,氣質沉穩溫厚不少。
發束烏紗,橫並朝簪。眸含靜水,眉似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