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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不管阮洛走到哪里,少年就寸步不离跟到哪里。对方无亲无故,也没有名字,只会说“穆”

,阮洛干脆就叫他“穆”

穆似乎一直想告诉阮洛点什么,可惜阮洛听不懂。每当这时候,穆精致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暴躁和敌意。

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凑合。

冬天的太阳总是有点薄薄的矜持,因为穆的到来,阮洛难得勤劳地搞了一次大扫除,把棉被之类都拿出来晒太阳。

家里有一口旧箱子,沉甸甸的似乎没什么东西,阮洛清扫时蹲着拎走只蟑螂的尸体,从满是灰尘的箱底看到里面唯一的物件时……不禁怔了一下。

那是一本泛黄的曲谱。

阮洛轻轻翻开这本曲谱,仿佛翻开了一段布满灰尘的旧时光,许久没有动弹。

见琴师低垂的睫下有往事,穆玩味般眯起冷而清澈的眸子。

过了许久,阮洛起身来到门后俯下身来,自从那次钓鱼之后,被鱼尾拍坏的琴就破破烂烂堆在墙角,一直没有修补过。

在穆一脸不屑的注视下,琴师拿了简单的工具,开始补琴。

“我不喜欢弹琴,所以弹不好。”

阮洛一边把琴随随便便地补起来,一边说,“我对弹琴既没兴趣,又没天赋,我自己知道。可惜我爹不知道,他生前总是逼我练琴。”

不知道因为听到了哪句话,穆的眸光里有微微动容。

阮洛掸了掸发黄的曲谱上厚厚的灰尘:“喏,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那时候我只有八九岁吧,手背被竹条抽得全肿了,才把这首曲子学会——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样学会的曲子有什么用?还是难听。”

再好的琴谱,没有乐趣也是枉然;再殷切的期盼,没有默契也会成为负担。

琴很快修好了,阮洛恢复了平常的神情,伸了个懒腰。童年时对万物感到好奇,心中有无数个为什么,但成长到如今,才发现其实很多事情没有为什么。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不是每次争执都有对错。

——多年后物是人非,只剩下一丝惘然、遗憾以及……怀念。

穆不知何时坐在琴前,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一阵清越叮咚之声。

“你会弹琴?”

阮洛意外地问。

穆没有理他,径自开始弹奏曲谱上的曲子。这支曲子阮洛听过无数次,也从小练习过无数次,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

从穆指下流淌出的音节十分奇异,它们跳脱而无节奏,就像一万只飞鸟在空中朝各自的方向翱翔,又像一千朵浪花在沙滩留下的痕迹,凌乱得就像——大自然本身。

阮洛闭上眼睛,他从这毫无章法的乐谱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琴。

那把从来没有被认真对待过的琴,就像他自己。他和爹一样的固执,固执到父子俩似乎都忘了初衷。那一次他在爹面前摔了琴,换来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后来,这把琴就没有被他珍惜过,就像这些年的时光一样,破碎,勉强修补,再破碎。

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把琴原来如此美妙。

阮洛怔怔闭目落泪,仿佛所有难堪、伤怀和带着一点点悔恨的过往都被隔挡在音乐之外,这一刻世界只有流水、青松、飞鸟和游鱼,只有旷野的风,漫过山涧的淡金色晨曦与薄雾。

从那天起,阮洛再面对穆时,心情便有了微妙的不同。

阮琴师鬼使神差地担负起了照顾少年的责任。他带着穆到镇集上逛街,给他买靴子,带着穆到森林里捕鸟,烤野味给他吃,对邻里只说自己远房表弟来了。

可惜穆脸上的表情总是冷冷的,他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阮洛的话。

快过年时,阮洛带着穆上街采购年货,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小阮!”

兴高采烈和他打招呼的正是邻居的屠夫。原来,屠宰铺就在不远处。

很久之后阮洛还能记得,那天的太阳特别好,就像锅里煎过的金黄的猪油,阮洛一回头,只见屠夫的女儿用力拎着一大桶水,让屠夫洗杀猪刀,少女雪白的面孔上挂着几滴汗水,笑容闪闪发光。其实阮琴师的的确确有文艺忧伤的脸盲症——

他从来没认真看过屠夫的女儿。

屠夫已经长成那样儿了,女儿想来也差不多吧……所以邻居这么多年,屠夫的女儿长什么样儿他从来没注意过,更没注意到玩泥巴的黄毛丫头什么时候长大的。

十五岁的豆蔻少女朝他甜甜一笑:“阮哥哥。”

那声阮哥哥叫得清亮柔软,像是用羽毛在人心头轻轻挠了一下,阮洛心口跳动,怔了一下才不自然地点点头。

屠夫姓牛,叫牛腩。他的女儿闺名哄哄。阮洛第一次听到牛哄哄的芳名时就想……女儿应该叫土豆,或者还有个女儿叫番茄才是吉祥的一家啊。可今天不知道是天气太好还是他的心情好,屠夫父女看起来格外顺眼,而且屠夫还穿了一身不常穿的白衣服。阮洛在铺子前面停顿了片刻,脚步和目光都有点流连的意思:“今天哄哄也来帮忙?”

“可不是嘛!”

牛屠夫一边剁肉一边说:“听说最近城里有怪牛吃人,好几户人家的小女孩都失踪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

“牛?”

阮洛还没听说这件怪事。

“是啊,听说吃人不吐骨头,可怕极了。”

阮洛的第一感觉是匪夷所思,接着他突然想到自己那天倒在冰上时做的那个梦,梦里漫天的暴风雪、挥剑屠牛的男人……

屠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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