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快马扬鞭,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十字坡。
十字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约有三五百户人家。
因为交通要冲,行旅必经之地,卖肉的、卖菜的、酒楼,甚至还有妓院、赌坊、当铺,商铺林立,热闹非凡,俨然形成了个集镇。由于是近年来才兴旺起来的,房子多半是新盖的,看起来格外的辉煌。
叶枫并不急着入镇,先将马匹藏在镇外的小树林里,又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行头穿戴起来。蓬蓬松松的头,稀稀疏疏的胡须,脸上还涂了一层淡黄色颜料,显得又丑又老。
身上斜跨一条蓝布褡裢,腰间插着一根旱烟枪。着实像极了常年在外,饱经风霜的商贩,这样一来,纵然余观涛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他。
胡恨心思缜密,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让他心生怀疑,叶枫当然马虎不得,精心打扮了大半个时辰,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认为毫无破绽,才慢慢走入“三岔口酒楼”
。
“三岔口酒楼”
名副其实,座落在几条要道交汇之处,一边通向徐家庄,一边通向县城,就像是脖子上的喉结,位置极其重要。此时天色阴沉,乌云翻滚,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
路上行人不多,酒楼的生意也就有些冷清。店里的伙计闲着无事,围成一团,讲着又荤又腥的男女情事。几个食客听得如痴如醉,竟忘了享用美食佳肴。掌柜坐在半人高的柜台之后,噼哩啪啦玩弄着算盘。
叶枫上了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子,这位子正对着三岔口,两边道上有任何动静,都难逃他的眼睛。他要了一壶浓茶,几样点心,自斟自饮,慢慢等候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楼下的道上忽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叶枫循声望去,一颗心忍不住跳得飞快,就像见到初恋情人,暗道:“你终于来了。”
只见一个大胡子军官骑着匹大白马,在官道上晃晃悠悠。他约莫四十多岁,满腮虬髯,腰中挂了把腰刀,挺胸凸肚,一看就是只会作威作福,没有多大本事的草包饭桶。
原来他就是驻守县城的牛千户,手下有千余名军士。军权在手,便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于是本来长在脸上的一双眼睛,忽然就爬到了头顶,所见之人,皆是低他一等。
就连一县之主的县太爷,牛千户也不太把他放在眼里。他经常口出狂言,公然顶撞县太爷:“老子就是牛哄哄,牛叉叉,怎么了?你这个鼻屎大小的七品芝麻官,算什么狗屁玩意?只要我一声令下,便教县衙片瓦不留。”
他后台又硬,县太爷除了摇头苦笑,又能拿他怎样?
在县城里,众人皆称他为三多大人,哪三多啊?多福,多寿,多子乎?非也非也,是钱多,女人多,房子多。他从不认为自己追求低俗,人活着一辈子,不就是要这三样东西么?
他平日不太愿意呆在军营,总喜欢出去走一走。外出当然不是去了解百姓的疾苦,为国家分忧。而是明目张胆地去敲百姓的竹杠,以及看看有没有被他遗漏了的美女。
每次外出,他总是全身披挂,快刀硬弓,一样不少,搞得像大将军出征一样。理由无非有二,一,可以震慑住某些想反抗的百姓,二好像某些女人对武官情有独钟。
他不仅勒索百姓,就连手下的军士也不放过,每个军士每天要向他交几个例钱,实在交不出的拿几个馒头充数也可以,反正他总有办法把贪来的馒头,高价卖给城里的馒头店。然后第二天馒头店又将这些馒头低价卖给他,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因此他的下属又称他为“馒头千户”
。
此次到乡下巡视,既是和老相好幽会,谁不知道他是村村有丈母娘,夜夜当新郎?又顺手牵羊大大的搜刮了一番。乡下人家,穷山恶水,钱是拿不出多少的,但鸡鸭鹅等土特产,却是多不胜数。
这不鞍前马后挂满了各种豪取巧夺来的东西。肥鸭,老母鸡,腊肉,香肠,甚至还有一袋花生,一包芋艿,几串蒜头,生姜。不管值不值钱,都一拿来。在乡下,大家又叫他为“一把抓”
,意思是说他不分好坏,总之什么都要。
每走几步,肥鸭便嘎嘎乱叫,老母鸡扑打着翅膀,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牛千户一拍腰上的快刀,瞪眼喝道:“你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乡下鸭,乡下鸭,当真不识抬举,牛将军带你们进城,见识花花世界,嚷什么嚷啊?”
路人不由得掩嘴低笑。牛千户摇头晃脑,哈哈大笑,道:“牛将军得胜归来,杀敌无数,圣上龙颜大悦,封牛某某为扫北大元帅镇国公兼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钦此。”
在鞍上手舞足蹈,快活不已。
给牛千户牵马的正是胡恨,他是在半路上碰到牛千户的。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一顶高帽接着一顶高帽,把牛千户拍得心花怒放,笑得一张嘴都似合不拢。竟要把胡恨带回城里,做他的贴身卫士。
“三岔口酒楼”
掌柜老远就看到了豪气十足的牛千户,想吩咐店小二关门打烊已然不及,登时头痛欲裂,暗呼倒霉晦气:“他妈的今天又要白干了,老天爷啊,你干嘛不收了他?”
这个牛千户,每次经过此地,必然在他店里海吃海喝,不仅一个子儿不给,临走还要满载而归,不是拿走几坛好酒,便是要几斤茶叶。掌柜心里怨恨,脸上却欢天喜地,快步迎了出来。众伙计跟在他身后。
牛千户跃下马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长长的马鞭在厚厚的门板上抽了几下,道:“马要上等的草料,我嘛不消多说,你懂的,当然是好酒好菜。上等的茶叶有没有?陈年的老酒有没有?都给我准备好。”
丢下脸色惨白的掌柜,大步上楼来。
胡恨却一道烟跑去上茅房了。昨夜露宿山林,潮气甚重,他身体虚弱,居然受了风寒。早上一起来,肚子痛得要命,咕咕响个不停,一路上也不知解了几次手。
牛千户大步上得二楼,见得叶枫坐在窗前怡然自得地喝茶,顿时一张脸变绿了,双目几欲要喷出火来。跟了上楼的掌柜,伙计面面相觑,暗暗叫苦,又不敢开口说话。
原来牛千户每次到“三岔口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