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内阁,红烛缓缓燃烧。江柔安陷在温暖干净的被褥中。她做了梦,又梦见了晦暗沉闷的旧事。
年幼时,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总是很容易被当做众矢之的,是其他孩子欺负的对象。他们会张牙舞爪的围着她,撕了她的书本,扔到湖底,拿小石子扔在她身上。
虽然不疼,但心底隐约有些羞耻难堪之情。江柔安每每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娘亲?为什么没有父亲?
除了年迈的阿公,没人去牵着她的手。
她想,自己是有娘亲,有父亲的,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出现而已。
也无数次幻想过,她要怎么去找,才能找到他们呢。
再后来,她遇见了李邵修。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擦去她眼角滴落的泪水。江柔安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高大沉默的身影。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才开始:“夫君。”
“嗯。”
李邵修答应她,“哭什么?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马车就等在外面,明天一早你就去。”
江柔安伸出胳膊抱着他的腰,侧脸轻轻倚在他胸口处。
李邵修拢开她脸颊的碎发,凝视着她哭的有些微红的双眸,和他成婚后,除了那事的时候,她很少哭。
“还是你不想回去,想一直留在我身边呢?”
“我的乖,我也舍不得你。我恨不得那根绳子把你圈在这府里。可若是那样,你不得恨我?还是
你真的不想离开我呢?”
李邵修轻轻在她脸侧落下一吻,安慰着她。
江柔安摇了摇头。她是想回家看看的。
只不过是近乡情更怯而已。为什么父亲母亲要把她丢掉?心中不由得有些怨恨起来,如果幼年时便被父亲母亲带在身边,那她也不会后来那么样委屈,那样隐忍。
江柔安半响才弱声道:“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否则为什么要把我扔了?”
“不是扔。”
察觉她情绪不高,李邵修开口解释:“你幼年时出了意外,被马匪劫走,并非他们故意为之。”
再说了,她这样漂亮,这么听话,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江柔安抬头问:“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了前街酒楼。见了姜绥。他是你的表哥,知道一些前朝旧事。”
瞧她哭的惨兮兮的模样,李邵修捧着她的脸:“该哭的人分明是我。成婚不到半年,妻子便要离我而去。我若是这么梨花带雨一番,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江柔安想笑,打他几下:“你是大男人,怎么能哭?”
“而且,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听她承诺,李邵修才心情缓和一些,桐州离姜国不过一百里,快马加鞭,不到一天就能到,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局面前,他是得考虑她的心情。
看她情绪好一些了,李邵修才收手,低声问她:“丑话说在前头。你得给我个保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江柔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成吧。那你得给我写信,知道吗?每隔三天一封。若是等不到,我就去姜国找你。”
听他这样说,江柔安颇有些担心。她听徐昭说过,姜国与夏朝局势不稳,更不用说他是一国君主,定不能贸然前行。她忙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只不过是回家看望一趟父母。您不用太担心。您也不要独自一人往姜国去,太危险了。”
“你也知道危险?你要是久不回来,我就去姜国把你捉回来。就是怕姜国戒备森严,我还没有走到宫殿,就已经中箭死掉了。”
江柔安眼睛瞪的圆圆的:“说什么呢。不会的。”
李邵修心中愈发舍不得她,叫她张嘴,吻了她几下,恋恋不舍道:“若是当初,我定不会放你走。”
可回家巡视父母,这是她心中一直期许,他也明白。
第二天,有王嬷嬷与小双陪同,江柔安缓步迈上马车。李邵修站在一侧,目光凝视着她的身影。
江柔安从马车窗口探出脑袋,仰脸轻轻在窗外男人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
“夫君,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等你。”
王嬷嬷放下勾帘。她经历的多,自知此事颇不容易。以前不是没有想过皇后娘娘的身世如何,如今身世大白,竟然是姜国的公主。这着实是令人诧异。
姜国与夏朝,关系并非势同水火。但是曾经结怨已久,也不安稳。为保险起见,她护送娘娘回姜国。
王嬷嬷转
头打量江柔安。见她坐在窗前,垂头凝目,素白的小脸儿陷进毛绒绒衣领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嬷嬷便低声劝道:“小夫人,不必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探视家中母亲后,再回来,不碍事的。”
江柔安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透过帘子,遥遥一层远云遮住日光,旷野大地碧绿宽敞,深绿色与雪色层层掩盖,已经渐渐出了夏朝边界。
离故乡越近,江柔安越觉得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