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自从在蓬莱宫中凭借一曲琴歌获得天子赏赐,嘲风渐渐有了不逊于李八郎的名声。达官贵人的邀请,金银奇珍,名声与地位……都接踵而来。
少年时的梦想,似乎终于实现了。
曾经,他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说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那时,他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些什么。现在,他做到了。
苏家的子弟——嘲风的堂兄弟有好几个考中了进士,那时叔伯们脸上有光,他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想必也是介意的。连他身边的书童萧易难也会读书,那些议论的下人说‘苏家高门清华,连书童也出口成章’,只有三公子……唉,怕是个废物。
“我爹啊,那时对我从来不抱希望,也从来不管我,”
嘲风醉醺醺地拎着酒壶,自嘲地大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无所谓——从小到大在他眼里,我和透明的差不多。”
“哦?”
坐在他对面和酒友挑挑眉:“宠你疼你,未必就要一天到晚盯着你。”
说话的人是裴昀。
户部失火一案能查到水落石出,也离不开裴探花再三奏请重审。对这份厚情,嘲风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是感激的。对这个懒洋洋的家伙也就与别人不同,许多平时不说的话,在酒后对着这人也就说了出来。
“嗝。”
嘲风打了个酒嗝,“不用安慰我,也不用替他找借口。”
“无论是谁,若他一直将目光凝视在你身上,不仅会丢失他自己的人生,也会丢失你的人生呢。”
裴昀喝酒极为潇洒,说话也是。
“呵?”
这下嘲风听明白了,他恨恨地将酒壶摔到地上,“他要是真的在乎我,就不会断言我不是读书的材料,不用读了!”
“哎哎,脾气还是没改。你爹说你不是读书的材料,一点也没说错。”
裴昀好奇地凑过头来,“他说一个事实,你那么生气干吗?”
面面相觑,嘲风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气得怔住。于是他愤怒地脱口而出:“你没有被自己的爹这样说过,你又懂什么?”
“我的确没有。”
裴昀的声音仍然是笑着的,“我没有爹。”
嘲风一怔,半晌才从唇间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裴昀径自将杯中的酒喝干,神色怡然看不出情绪:“听说你爹苏幕是江南名士,参加科举也没考上,只寄情于山水,狂放不羁。
“他说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说明你像他,你那么介意干吗?”
嘲风正要去拿酒樽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
他只想着苏家祖上出过状元,历代都有进士金榜题名,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爹说“你不是读书的料”
可以有这种解释;他也是头一次意识到,从不管束他,未必是轻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