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咽了咽口水,生怕她又要挟自己做什么事,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准备装傻糊弄过去,却听见身后大地一阵震动。
他回头,只见两排望不到头的火把从山的那一头延伸到山的这一头,一个个穿盔戴甲的士兵在火光映照下显露出身影,而被士兵涌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着大红官服的长髯公,落后二人一步的,也是一身红,但看打扮,却是个太监。
王五不认识这些人,但乔屿一眼就认出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姚总督,还有他身后的提督太监钱进。
姚总督身边的男人眼神从地上凌乱的干草堆扫过,才落在乔屿脸上,嫌恶道:“又在炼什么害人的巫蛊?还真是春风吹又生啊。”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酸苦的药味从殿内弥漫到殿外,候在殿外的太监宫女悄悄呼气吐气,一抬眼便见钱进神色冷厉,疾步走来,连忙跪下请安。
钱进眼神往殿内一瞟,轻声问道:“殿下在里面?”
“是。”
钱进一摆手招呼他们起身,自己正了正衣冠和领口,迈着步子缓缓进殿。
德渊帝就躺在大殿的龙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两颊瘦得凹了进去,细微的呼吸声似乎要将手指贴上去才能感受到。
太子李希源正侧坐在龙床边上,捧着药碗,一勺一勺喂进德渊帝嘴里,但是药汁绝大部分都顺着德渊帝的嘴角滑落,这时候他就不厌其烦地抓着一块布,轻轻擦拭。
钱进跪在地上,小声地请了安,便想要上前伺候。
李希源仍旧背对着他,抬手摆了摆,耐心地将一碗药半喂半撒地消耗完,才转头看向微垂着头,候在一旁的钱进,“公公这段时间主持司礼监辛苦了。”
钱进恭敬道:“干爹为了保护皇上去了,奴婢与荣有焉。这些事干爹平时也有教导奴婢,只是奴婢嘴笨脚粗,怕是还有许多不周到之处。”
李希源微微一笑:“公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像孤,骤然接手朝政,什么都不懂,幸好有罗阁老和九叔从旁帮忙,才没出什么岔子。”
“殿下过谦了。”
钱进还是垂着头,“肆虐广东的巫蛊邪教,还有刺杀皇上的刺客,殿下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连续抓捕了。奴婢要是有殿下万分之一的聪明才干,也不会招人背后说闲话了。”
李希源笑了笑,没有接话。
钱进不动神色地微微抬起头,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去,低着头在看德渊帝的脸,又似乎放空了双目,眼神没有着落点。
“殿下。”
钱进忍不住开口,轻声提醒道:“午时三刻快要到了,是该准备动身前往午门观刑了。”
李希源仿佛恍然回神,他站起身。
钱进连忙高声招呼太监宫女进来伺候穿衣梳洗,李希源站在穿衣镜前,任由宫女太监在钱进的指挥下忙碌,等到钱进将玉冠戴入头顶,准备系绳时,忽然透过镜子望着钱进的眼睛,问道:“这世间,会玄玉剑法的,真的只有玄玉宗的人吗?”
钱进一顿,回道:“奴婢也不清楚。”
“公公莫要紧张,孤只是随便问问。”
李希源接过他手中的绳子,自己三下两下系好,笑了笑。
钱进弯下腰,陪着笑。
盘踞广东省半年,又危害临近湖广省的巫蛊邪教罪魁祸首,终于被姚总督和廖总督抓捕,今日午时三刻就要在午门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
听闻此消息的老百姓拍手称快之余,纷纷涌向刑场看热闹,有些还带了一些臭鸡蛋和烂叶子,不顾官兵的阻拦,用力地往刑台上砸,砸了乔屿满身,激得旁边面色青白的顾启章长吼一声,仿佛要挣脱身后锦衣卫的束缚扑下去,那些砸东西的百姓才吓得收手,不敢动了。
烂臭的蛋液顺着头发和耳朵往下滑,粘腻地粘在皮肤上,臭味熏天。乔屿晃了晃头,身后一左一右按着她肩膀的锦衣卫以为她要反抗,立马又加重了力道,将她狠狠往下按,直到乔屿的头快要压到地面上才停手。
李希源站在窗口,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所在的是酒楼就在刑场西南角,站在这个视角极佳的窗口,能将刑场里面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神从顾启章青白得不像活人的脸上收回,听到李连祯一声长叹。
“没想到这个乔屿丧心病狂至此,连朝廷命官也敢炼成人蛊。”
罗敏道站在他旁边,附和道:“好在终归是邪不压正。”
李连祯笑着点头,罗敏道眼神向后,瞥向房间内一身白袍装扮、蒙着白面具的一男一女,道:“这二位一直没有开口,王爷不给殿下和我介绍介绍?”
李希源闻言,转头看过去。
李连祯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连忙道:“这两位,正是此次剿灭玄玉宗出力最大的天火教侠士。这位是韩教主,另外一位是教中的圣姑。”
等他话罢,韩友鹏带着圣姑上前一步想给李希源和罗敏道见礼。
李希源止住二人的动作,温声道:“二位此次剿贼有大功,我怎敢受这一礼,该是我向二位行礼,替广东和湖广的百姓感谢二位侠士仗义出手。”
说着,他深深弯下腰,给俩人鞠了一礼。
李连祯冷眼看着,扫向一旁看不出表情的罗敏道,正要开口,门外候着的钱进忽然急匆匆进来,禀报道:“罗总督和寥总督托奴婢来询问殿下,已近午时三刻,是否即刻下令行刑?”
李希源望向罗敏道和李连祯,见二人神色如常,慢慢点头。
“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