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个子魔女极少用这么阴阳怪气的口吻嘲讽人,可见她今天多生气。谁知道抱着头一动不动的公爵却倏地一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下意识用胳膊把自己的脑袋捂了捂,极快地掀了一下眼皮,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失措被爱维格敏锐地看到了。
“诶?你在心虚?”
爱维格皱起眉头。她几步走到公爵身前,公爵却把脑袋埋得更低:“你在心虚?你在心虚什么?你——”
愤怒上脑的小个子魔女突然“啊”
了一声,一个激灵。爱维格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裂成了碎片,她死死抿住嘴唇,僵硬地瞄了一眼在旁边同样僵硬的伯爵。
完蛋了。
就连时不时反应慢半拍的艾尔利希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默默地缩到了墙角,找了个扶手椅,悄咪咪地坐那儿不动了。
爱维格家庭幸福,因此前世查案最讨厌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她刚才抱着为朋友出气的想法把公爵一顿狠怼,想着顺便趁公爵情绪激动诈一诈,说不定能知道更多信息……
但是这样,好像……诈过头了。
完蛋了。爱维格死死咬着嘴唇,内心泪流满面:我好像顺便把公爵底裤也扒了。
这宽敞的空间里度秒如年,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周围除了几个人的呼吸声,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爱维格感觉到了来自寂静的重量,压得她有点抬不起脑袋。她大眼睛左瞅右瞅,犹豫着再过五分钟,没人说话她就开口问案子了。
——还没到五分钟,雪岑特就开口了。
“父亲……”
他声音抖得好似在寒风中走了一整个冬季:“什么意思,公主才是您的女儿——哦,您为什么心虚?”
公主毒杀案(16)
公爵两只抱着头的手几乎要攥成拳。他眼神飘忽,不停地咽着唾沫。
雪岑特眼睛里氤氲起一层泪光。他眼睛闪烁,看着完全不敢看他的公爵,那个向来强势的男人甚至连一句“闭嘴”
都说不出口。
刚才那股剧痛的怒流已经将心口捶得生疼,雪岑特倏地觉得一股茫然,他瞳孔微微扩大,嘴巴微张,整个人像脱力一样,往后连退了两步。
“主人!”
兰特恩慈赶集扶住雪岑特,一对大耳朵紧张得毛毛都竖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雪岑特突然大笑起来,他好像疯了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连兰特恩慈都拉不住。
爱维格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要糟——这是受大刺激了,情志不调。
她想上前叫雪岑特回神,却觉得这会儿自己上去拦着很可能会起反作用——见了鬼了,来的时候早知道,叫个心理医生来啊!
慌里慌张的小个子女巫完全忘了这个世界压根儿就没这个职业。
“难怪……难怪。”
雪岑特猛地停了笑容,点了点头。他随意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迅速整理好仪容,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和速度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吸吸鼻子,重新直起因为弥漫的剧痛而弯折的脊背,一眼撞进了爱维格忧心忡忡的大眼睛里,即将冲出口的话忽然就原地剎车,又咽了回去。
雪岑特看到向来镇定自若的老师这会儿不安的绞着双手,重心在左右脚小幅度的交换,脸上是赤裸裸的紧张和愧疚。小个子女巫都没注意,自己不小心把嘴唇咬破皮了——她正眨巴着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雪岑特感觉这眼神好像会说话——
它在说:“对不起……你还好吗?”
他好像深夜从暴风雪里归来的流浪者,骤然被一个温暖的拥抱裹住了。
“公爵阁下,”
雪岑特轻轻对着爱维格颔首,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便开始对着公爵发力:“阁下如果对我还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亲情,就麻烦您,回答我们,菲斯特为什么会死在您的府邸里?”
“公爵阁下”
四个字好像被雪岑特酝酿了很久,说出口的时候没有滞涩,公爵被这四个字狠狠刺了一下,高大的男人脸上少见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
公爵闭了闭眼,双手交错放在了唇边。他深深吸一口气,终于挺起身子,脸上带着疲惫:“我可以回答你们所有问题……奥根斯戴恩老师,麻烦您,能把我的仆人都请出去吗?”
那些侍从全都被爱维格打晕了,刚才那些惊世骇俗的故事他们一个没听到。爱维格点点头,解除了昏迷咒,让那些人全都离开了会客厅。
大门很快被轻轻关上。爱维格手贴在门上,施加了结界,这样门里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外界听到。
“坦白说,我不知道菲斯特为什么会死,我没有对他做任何事。”
公爵摇摇头,这件事让他心虚又愧疚,声音一下子低到了地底,颤抖着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前几天,具体什么时候我忘了……对,就是老师您来的前一天,菲斯特从海恩帝国回来,仓皇对我说:‘公爵阁下,我做错了事情,无法原谅自己,还请您允许我去往神庙忏悔。’”
“我以为是他做了什么不利于两国之间的事情,就允许了他每天前往忏悔……直到今天您把他的尸体带到了我面前。”
公爵捏了捏鼻梁,抬起眼睛,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爱维格则摸了摸下巴,问到:“菲斯特什么时候开始闭门不出的?”
“昨天的晚上我还遇到他了。”
公爵垂着眼睛继续回忆:“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不小心撞翻了一位侍女,和人家吵了起来。奥菲刚好拉着我要带我出去看歌剧,特意前去调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