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被冷落的艾蒂安脸色极差,他自觉丢了面子,又寻思越找补越丢人,于是他所能做的便是吩咐人把迎春花号准备好,令我和亚瑟立马下船。
“走,连夜走。”
他指着迎春花号,咬着牙说。
“这就是法国人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亚瑟态度悠哉,不慌不忙地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衬衫。
“怎么,在我的船上大出风头很爽吗?现在你又不想走了?”
艾蒂安眼睛红红的,不顾一切地扯着亚瑟和我往舷梯处赶,像个不讲理的孩子。
我和亚瑟万分无奈,但还是顺着艾蒂安的意思下船了。回到小巧的迎春花号上之后,艾蒂安忙不迭地把两船连接的绳子砍断,生怕再多留我们一会。金月亮号上的船员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可以想象,我和亚瑟乘着这艘零武装的小船,有多大概率碰到刚刚那凶猛的敌人,又有多大概率能再次侥幸逃脱。
“这小子一直都这幅小孩子脾气。就当被狗咬了。”
亚瑟无所谓地说着,调整迎春花号向它该走的方向前进。
“真是一出闹剧。希望我们这些天别再遇上那个普鲁士人。”
“遇上就遇上了,我们联手抢一把艾蒂安也不错。”
我笑起来,完全相信亚瑟会干出这种事来。
11月16日,第六天。风浪略大,迎春花号航速偏低。
实话讲,我还是蛮感谢艾蒂安的。多亏了在他舒适的船上梳洗休息了一番,我又恢复了神清气爽的精神状态,在飘摇的小船上不算太难受。
不过被金月亮号这么一打岔,本来我和亚瑟好不容易积累起的暧昧气氛又荡然无存了,我俩恢复了从前拘谨又害羞的相处模式。我在船上走来走去、活动筋骨,他就沉默地围着我打圈,看得我更加晕船了。
“您坐下吧。您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我忍不住说,亚瑟紧抿着嘴唇,坐到我身边。
“您的恋爱经验和航海经验相比,就这么匮乏吗?您能去谈恋爱、约会的时间应该比能出海的时间长得多才对呀。”
“你想多了,梅林赋予我生命不是叫我去谈情说爱的。在有机会有机会能出海前,我常常都住在国王附近的地方以随时待命。”
“那也一定会有公主或贵族小姐什么的向您献殷勤啦。您不要谦虚,从佩德罗的舞会就能看出,您这样风度翩翩、有权有势的男子怎么会受人冷落呢?您上次恋爱是什么时候?请别为了哄我欢心称从未恋爱过,想我也不会相信的。”
“也许是有吧,但总不明不白的。”
亚瑟含含糊糊地说。我又追问了几句他有哪些前女友,但他却坚称自己不确定哪些才算。
末了,我长吁短叹:“哎,难道您是那种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花花公子?”
“似乎确实曾有人这样评价过我,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或许我确实不主动不拒绝,但我绝对不是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如果有人需要我负责,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亚瑟严肃正经地解释道,却逗得我直笑。
他皱着眉问我在笑什么,我却笑得更肆意了。
“您真的,在这方面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有什么好笑的?”
亚瑟奇怪又别扭地问,“难道你就很有经验了?也不见得吧。”
我立马止住了笑容,假装不开心地板着脸:“灵魂与灵魂的交流是不能用经验来论的。清澈的有清澈的谈法,醇厚的有醇厚的谈法。其中奥妙可太多啦。”
“这我确实非常认同。但你还是回答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是取笑您的意思,只是您所述的经历和我猜想的近乎一模一样。我因感到自鸣得意而发笑而已。”
亚瑟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仍然十分不服气:“为什么这么猜?”
“从您如何待我的就看出来了。您总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要么十分体贴温柔,要么逃避并冷脸相对。”
我有些埋怨地说,“就算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您想表白又说不明白,非要逼一把才行。可见您完全不懂如何妥善地主导一段感情!”
他被我说的面红耳赤,喃喃重复着“两情相悦”
一词,像理解不了它的含义似的。
我哑然失笑:“您在害羞什么呀!说您是赤子之心,一点也不冤枉。”
11月17日,第七天。迎春花号正常航行。
从17号到22号的六天里,航行都顺利得出奇。即使有几次险些遇上暴风雨,但都和刚出海那天一样化险为夷,几乎没对航速有太大影响。塞壬,她一直注视着我们吗?
但我的耐力却在快速被消耗。我越来越懒得和亚瑟聊天,白天里,我要么昏昏欲睡,要么窝在毛毯里发呆;晚上值夜时就靠极浓的茶水提神。亚瑟早已免疫了长期艰苦航行对体力和精神的摧残,他绞尽脑汁地讲故事给我提供新鲜感,但都无济于事。
11月22日,第十三天。
这天,亚瑟得出个令人振奋的结论:他估算了下距离,最晚后天正午,我们就能在纽约东海岸停靠了。
整整一天,我都如饥似渴地望着海平面,盼望着能与不沉舰相遇。由于这里已经靠近北美洲了,海上的船只也多了起来。我好奇地张望着,就连偶尔路过的礁石、小岛、振翅而飞的海鸟都令我精神抖擞。
11月23日,第十四天。
现实教育了我:如果你对某事抱有极强的积极愿望,那你最好用几分坏预感减轻它。这个现实就是:我们不但没能等到不沉舰,还倒霉地遭遇了那艘恶意满满的普鲁士船。望着那艘船,违和感在我脑内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