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多,三个人到达旅馆。
看到林溪脸色有些不好,方程紧张道:“你现在身体还不舒服嘛,我去给你买点粥。”
林溪摆摆手,回到了房间,方程不放心,也跟着她进去了。
林溪进门就把脑袋埋到被子里,方程则坐在她房间里的小马扎上。
两人一时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溪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你说,他们在想些什么呢?”
方程抿抿唇,声音也有点哑,他缓缓道:“可能在想,自己要是不生病,就好了吧。”
林溪一时无言,缓了好一会儿,声音有点发颤,“什么是有病呢?吃不下饭是有病吗?不喜欢说话是有病吗?喜欢一个人呆着是有病吗?喜欢老虎不喜欢猫是有病吗?”
方程一时也无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养花人养草人不喜欢的东西,他们喜欢了,就是有病吧。”
她的声音依旧发颤,头埋的更深,“那为什么还要养呢?”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养,他们不养,别人会觉得他们有病。也可能是因为,拿捏枝叶时的掌控感让他们喜不自胜。”
“但他们也曾是这样的啊。从种子长大的啊。”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见不得他们快乐,只会觉得,明明我是从悬崖上长出来的,凭什么你能长在大平原上?”
“所以对有的生命来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已经耗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不能肆意伸展枝条,也不能随风起舞,只能在阴雨天里期待阳光,感恩浇来的水和施来的肥。哪怕这水和这肥不足以把它养大。”
“也许它长不大,也许能挣扎着长大。”
“也许它会鼓起勇气离开这里。”
“也许它因此而变的暴躁、奇怪、不可理喻。”
“也许它以后会见过更刚阔的天,认识更美丽的蝴蝶。”
“但在“也许”
发生以前,它们只能靠着对阳光的期待,活下去。”
“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方程看着被子上增多的湿块,眼尾也有些泛红。他猛地低下头,竭力想制止住喉咙里的雾气,但还是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道:“没什么公不公平的,有的枝叶,连争取公平的机会也没有。”
她猛地把头抬起来,露出红彤彤的双眼和颤抖的嘴角,垂下眼,喃喃道:“是啊,如果连阳光都不能期待了,去哪里找来勇气去说什么公不公平呢?”
她用手肘擦了擦眼角,狠狠咽了咽口水,沙哑道:“所以我们不能放弃,我们要尽力把他们的阳光找回来,哪怕她们已经忘了怎么期待,忘了怎么伸展枝条,忘了怎么随风起舞。”
“她们还小,总能再次学会怎么期待,怎么伸展枝条,怎么随风起舞的。”
“阳光是属于她们的,土地是属于她们的,世界,也应该是属于她们的。”
“她们会努力伸展枝条,勇敢随风起舞,鼓起勇气争取属于她们的公平。”
“世界,将因她们而生,因她们而乐。”
“嗯,我相信你能做到。”
“你说错了,不是‘你’,而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