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他想要探寻的并非老?人家的爱情,不过是想从?中?窥见爱的公理,才好对应自?己的困境。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方姨丝毫不避讳,她笑得?一派爽朗:“那诗怎么说来着??”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除了旺叔,她这辈子?没有爱过别人。
别说是在那个年代,那样封闭的山里,旺叔这样的大好男儿?哪怕放在现在,也是万里挑一的。
不过方姨嘴上还是嫌弃的——
“他那个人,又轴又不会?说话,脑子?转得?不快不说,还总是上赶着?吃亏。”
“不修边幅,不爱打?扮,抠门的很,还长得?很凶。”
“凶就算了,还不爱笑,总是苦大仇深的,看谁都跟讨债的一样。”
“最?讨人嫌的是胆小,我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男人。我一个女人家从?山外跑回来,啥也不要准备跟他一起干,他居然说怕我后悔,怕耽误我的大好前程,又给我好端端送回山外了。我口水都说干了,说我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是将来后悔了也不会?怪他,他还是怕。”
方姨边笑边骂,可骂到最?后,眼底还是一片温柔的惆怅。
“这样也好。”
她低头笑笑,熟练地把面?捞出锅,“当夫妻还有劳燕分飞的风险,不当的话,反倒能和和气气一辈子?。”
年少时遇见了惊艳的人,后来再?看别人,都像过眼云烟。所?以十多年后,当她去到更大的世界闯完一圈,还是选择回到了山里。
那时候旺叔已经四十岁了,他的学校办得?更大,家中?孤儿?更多,手里的钱也更少了。他几乎把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掏空了,真正做到了燃烧自?己,照亮一线天。
方姨不是没去找过他,人都俗气,哪怕见过再?大的世面?,终究渴求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旺叔还是拒绝了她。这些年他变得?更坚毅,更豁达了,但面?对她时,他还像当年那个胆小鬼。
不,他变得?更胆小了。
如果说曾经还抱有幻想,试图拥有天上的月亮,而今两手空空的他早已失去年少轻狂的资格。他老?了,没有精力也没有物质基础去成家,和谁过都是拖累人。
他说这条路是他选择的,没必要拉着?别人一同下?水。
卫城默然不语半天,还是有些执着?。
“既然相爱,为什么不在一起?”
方姨把手里的面?条端给他,“他们还没起来,我们先吃。”
两人蹲在灶台旁边,吃着?缀有小青菜的猪油面?,家里不常有人,食材稀缺,唯独青菜是院子?后头摘来的,水灵灵、脆生生。
都吃到一半了,方姨才说,不是每段感情都会?有结果,有时候出于种种原因,你的爱意可能得?不到回应,但无碍于这段感情的美好与珍贵。
卫城出神地想了很久,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放走他,后悔过吗?”
方姨想了想,笑了。她说比起一个家庭,一段婚姻,我知道他更爱他的学校。
“爱一个人难道非要占有他吗?看他活的开心,我就开心了。”
——这是方姨最?后的话,她不后悔。
卫城吃光了那碗清汤寡水的面?条,直到最?后一口咽下?去时,他才现他完全不知道那碗面?的滋味如何,是咸是淡,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他蹲在清晨的厨房里,慢慢地抬起头来看见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在她身后是一轮初升的朝阳,那么明亮,那么辉煌,仿佛要扫清一切障碍,将天地都照得?一片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