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欢宴笑了一声,他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棂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极少抽烟,即使抽,也是两口就丢,纯玩票性质。
“水壶倒下来是没错的,但把水壶弄倒的是我,你只是在桌子边看着,你那时候才四岁吧,还没桌子高呢。”
事的时候他已经跟着母亲去了香港,属于第一次返乡探亲,一起去的有一家三口,包括半老的许老板。
他十岁,对那些虚与委蛇厌恶至极,他都能看出没人有真心,他不信妈妈看不出来,却更痛恨她即使看出来了,还是舍不得,死死巴着那点虚假不放。
隔壁邻居家的妹妹很可爱,上次他来的时候,她才刚出生,她两岁时,许欢宴见过她一次,这次再见,小女孩四岁多了。
小妹妹话不多,但是很爱笑,给她什么都吃,最爱吃糖,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叫哥哥,只有她从不给许欢宴异样的脸色,干净得跟白纸一样。
过年大人们都来串门,那几天,外婆家塞满了人,母亲脸上全是骄傲,全然忽视了许老板那斑驳的灰和苍老的脸。
那些笑容背后的鄙视,让许欢宴如坐针毡,他清楚地想起走之前父亲对母亲的警告。
“那些穷鬼亲戚以后少来往,你进了门就是许家人了,这次回乡以后就别去了,安心在香港待着,好好做你的富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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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欢宴愈厌恶了回家,整日缩在隔壁和小妹妹在一起,当一切不存在。
但有些东西是躲不掉的,外婆家在他们临走前一天大宴宾客,他逃了出来,进了隔壁的小屋。
身后的小舅来捉他回去,狂怒之下,他掀翻了一切,不管不顾。
桌子上的水壶开水烧得热腾腾,从桌子上歪着倒下,溅在了在一边玩的小妹妹身上。
还好冬天穿得多,小妹妹只烫伤了手脚,脸和其他地方无忧。
家里乱作一团,他要跟去医院被人拦着,母亲把他关在屋内,第二天他们直接回了香港。
“我求我妈带我去看看你,去医院看看,我妈没让,说大人处理了,小孩子别多事。”
许欢宴回头看听得很认真的周雪,“我一直记着这件事,但那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一个人跑,后来没两年我妈死了,我也就真的没再回过杜阮。”
再回外婆家是在父母都去世,他独揽了许家大权后,那时候,他早就成年许多年,他回去看了一眼母亲家的亲戚。
“你家的小楼还是那样,三层楼,不过有些破了,也寒酸了,那个大桌子也还在,现在我一只手就能拎起了,就连那个水壶,也还是最早的那个呢。”
他站在门边看了许久,周家人出来打招呼叫他进去坐,他摇摇头走了。
那些过去,没多少快乐,但那个小小姑娘的哭声,他却一直记得。
周雪笑了起来,她的脸其实偏寡淡,五官没有硬伤,但也并不惊艳,属于眉清目秀那一挂的。
但笑起来却特别好看,一笑,眼睛下眼睑处就微微鼓起,平白多了道卧蚕,眼尾下垂,看起来特别无辜。
还有一侧梨涡,小小的,盛满了酒,却梨涡清浅,甜得醉人。
许欢宴看得呆了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得也特别干净。
“你的嗓子,还修补得好吗?”
他柔声问,声音安静。
周雪也趴在窗棂上,两人一左一右,从背影看都忒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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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周雪低声说,农药伤着了嗓子和胃,最严重的是嗓子,声音彻底被毁了。
胃还是其次,只是不能喝酒不能吃任何刺激的食物,冷热酸甜都不能碰,一碰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