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奇怪、非常奇怪的,碰到鹿明烛——抱到了鹿明烛的这一瞬间,李雨升原本那些憋闷、烦躁的感觉,忽而全部变为了另外一种百爪挠心。
——就像有一万只大蚂蚁爬上了身体、钻进了血管一般。
厉鬼
李雨升全身难受,说不上究竟是不是痒,手上的力气却陡然间变大、呼吸也粗重起来。
他隐约能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好,可身体和脑子都麻痹了,又像是在被自己支配、又像是丝毫不受自己的控制,紧紧地将鹿明烛箍在怀里,圈牢鹿明烛的身体,手掌死死地按住了鹿明烛的后背。
就在理智濒临断线的前一刻,李雨升听到自己的耳边、紧贴着头皮钻进来一道无比凄厉的声音。
——任何人都无法形容这种声音,因为它绝对、绝对不属于人世,就像是从阿鼻地狱深处传出来的、受着最为酷烈的刑罚的厉鬼的叫声。
李雨升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上浮,他仍旧紧抱着鹿明烛,却是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问:“什么、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什么声音??”
“黑无常有异动。”
鹿明烛难得爽快地对李雨升解释了一句,没有挣开李雨升的手臂,抬眼向前方看去,李雨升跟着回头,见到扶应与骆欤非也急匆匆地跑了上来,二人各自换了身更为休闲的衣服,骆欤非的口罩与手套依旧万分扎眼地戴着。
“明烛,你守在这,我和骆欤非——小心!”
扶应原本平顺地对鹿明烛说话,半道忽然神色一凛喊出来一声,双眼看向李雨升与鹿明烛的身后,双手扬了起来。
无数锁链带着刺耳的哗啦啦的摩擦声,自扶应的身后直向李雨升飞去,李雨升下意识地回过头,眼前只看到模糊发花的一团东西,倒是鼻腔里先被一股子从未闻过的腐败与血腥气呛了一大口,他视线一定,头皮再一次炸了起来——
眼前是一双几乎要从眼眶中掉落出来的眼珠子,松松垮垮嵌在稀泥一样的肉盘上,下方似乎是“嘴”
的位置大大咧着,如同锁魂厉鬼般的笑脸,而脖子长如公鸡,竟是从半空中倒吊下来!
李雨升几乎骇破胆子,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一声,恍惚觉得自己灵魂一轻,四周景色闪烁起来,他眨了眨眼,恍惚反应过来一些,是自己被鹿明烛带着,“飞”
了起来。
“嗬、嗬……”
李雨升搂紧了鹿明烛的腰,恨不得把一双腿都缠上去,嘴里胡乱吐着气,身边千万张黄色的符纸哗啦啦地飘飞出去,同扶应的锁链搅在一起,像是化成了利剑的样子,朝着——李雨升这才看分明了——朝着那倒着趴在墙外、一张脸仿佛拧断在后背上、头发长又蓬乱的东西刺了过去。
李雨升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怎么被鹿明烛弄到半空的,只知道没一会儿就落了地,但那些符纸声、铁链声、尖啸声仍在不断地响起,猛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衣摆被狠狠扯了一下,惊得差点跳起来,赶忙低头去看,竟是那个附在自己身上的小女鬼,在拉拽他的衣服。
李雨升觉得自己该当是受得刺激太过、大脑已经毫无反射知觉、没有思考与判别的能力了,此时此刻看着小女鬼凭空出现,居然都没再让恐惧的感觉更上一层楼,只是愣了愣,眼瞅着小女鬼拽不动衣摆又来扯他的手腕,厉声叫着:“你个没用的后腿子!快回屋子里去!!”
小女鬼叫了好几声,李雨升都没有反应,呆愣愣地看着鹿明烛握住扶应那如同有生命一样的锁链再次“飞”
了起来,竟然意欲跟上去,被小女鬼狠狠一脚踹在了腘窝。
这一脚实在是不疼,也没分量,倒是小女鬼十分口脏地骂起来,终于让李雨升明白过来她似乎是在“帮”
自己,当即也不再多想,撑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闯回屋子里,四下搜寻可以用来“防身”
的东西。
打人的东西入目便是,可“打鬼”
的东西李雨升实在没有头绪,又不知躲在哪里算得上安全,没头苍蝇一样彷徨乱撞好一阵,头顶上再度响起极为尖利的一声,之后好似天地之间骤然降下最为庞大的一片雪花,压得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安静下来。
李雨升维持着半猫腰伸手的姿势,大气也不敢喘地僵持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听见属于活人的脚步声响起来。
他连忙向着楼梯口去迎,最先下来的是鹿明烛,李雨升想也不想地朝他伸出手去,鹿明烛这一次加快了脚步,将自己的手腕递到李雨升眼前,让他紧紧地、牢牢地攥住了。
扶应在第二个,身上带着点不知是不是血的红色,骆欤非走在最后,怀里抱着一个漆黑的陶瓷罐子,一只手死死压在盖子处。
李雨升猜测那玩意儿合该是被封在了罐子里,方才实在被吓破了胆子,扯着鹿明烛往后退了好几大步,瞪着扶应和骆欤非抱着罐子继续往地下室走,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看向鹿明烛,“阿巴阿巴”
两声,着实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
鹿明烛按了一下李雨升的手腕,大概是觉得李雨升的手吓得实在冰凉,没有立即收回,不过他本身体温说不上高,只能起到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
“我靠,我以后就要过这种日子了吗?他妈的……我本来是想着过几天就回去继续干活儿的,这、这我他妈的……”
李雨升一手拽着鹿明烛弯下腰去,另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膝盖,鹿明烛看了他片刻,迈动脚步带着李雨升坐去沙发上,轻声开口道:“黑无常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可以陪着你……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