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复古立领白绸衬衣,因抬手打招呼的动作,宽松的喇叭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与纤长的手指。他盘坐着,腿上摊开一本书,黑色五分裤恰好在膝盖处消失,下方便是着白色淡格长袜的小腿。
鲜红的发不知何时长至垂落,袅袅攀缠在少年周身,像是一团红色的烟雾,又像是蜘蛛精心编织的网。
毫无疑问,他已然成为此地的掌控者,而非被困于其中不得解脱的鸟雀。
坐在花丛之中,张开的猎网中间的美丽少年,朝着名义上的兄长,盈盈笑了起来。光好似在一瞬照亮这一小片空间,照亮少年眼底的期待与喜悦,他的声音宛如呼唤一个轻柔的梦,“江怀风。”
明明只是一个名字,被无数人呼唤过的名字,江怀风在这一刻却莫名觉得头脑有点发热,连回答都迟疑。
似乎对他不回答没有不满,对方又接连呼唤了几声,每一声都像是把小锤子,缓慢敲击他的心脏,敲掉他摇摇欲坠的理性。
可这不应该,有什么地方不对。一片片破碎声中,区长先生察觉到异常。
最终,江怀风走了过来,但他视线停留在垂落地面的红发和只穿了袜子的脚上,微一蹙眉,“你的头发怎么了?还有,你得穿鞋。”
口吻严厉得像是个真正的兄长,“现在已经不是夏天,这样下去你会生病。”
若不是他耳后突兀的红色,若不是他这时忘记了一开始的目的,大概仅凭这句话就能直接破除阿米利亚塑造出来的氛围。
“你找我?”
阿米利亚歪歪头,无视那些问题与警告,看向他。
被这一声提醒了似的,江怀风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把目光移过去,像是对地毯上的花纹忽然起了兴趣,“郁衡来了一趟。他问你,之前给你做的抱枕和玩具怎么处理。”
“你肯定已经帮我接收了吧。”
阿米利亚语气平静,“那就等到了再放过来好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江怀风顿了顿,从义弟无所谓的语气中察觉到什么,“你不喜欢郁衡?”
“不哦。”
少年说得坦然,“与其说我不喜欢他,不如说,他不太喜欢我。每次见到我,他身上的负面情绪都比原来多一倍呢。真可怕,说不定他想杀了我呢。”
说着可怕却没有一丝畏惧的意思,听着像是单纯的抱怨。
江怀风不太信,郁衡那样和讨厌不太沾边,更像是逃避,但他从这话中得到了另一个信息,“你能感知情绪?”
精神力的运用方式全看其主人的想法,会有这种能力也不奇怪。
这毫无攻击力的能力也符合阿米利亚弱小能力者的形象。
“差不多吧。”
阿米利亚随口答了一句,不想在不感兴趣的话题上过多纠缠,“说起来,东都贵族们的习惯是不正视人吗?你跟我说话,为什么不看我?书上说这不礼貌。”
他扬起手中的贵族行为守则。
江怀风喉结动了动,没想到这火还能再烧到自己身上,却还是冷静自持地否认了:“没有这种习惯,但私下的接触不必完全遵守礼仪。”
“是吗?”
早有准备的小魅魔甩开手中的书本,从地毯上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新上任的兄长,动作间有种猫科的优雅与平缓。
“无论什么接触都可以吗?”
“不。”
江怀风见状一愣,闻见越来越近的香气,看见越来越近的面容,在后退与停下间选择了后者,“接触……是有限度的。”
这里是他家,他不可能被一个收留的人逼得后退,也不可能被年纪不大的同性逼得逃开。
他没有理由后退。
阿米利亚浑不在意强撑着傲气的区长的想法,他走到离对方一拳左右的距离停下,仰头看向不愿后退的江怀风。
黑黝黝的眼睛打量了金发碧眼的男人好一会,忽然出声,“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收留我。看,即使是这种情况,你也不敢碰我。”
江怀风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话语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有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感,“这是我定下的规定。”
所以才不会主动打破?也不想被打破?
阿米利亚自以为明白了对方的顾忌,果断踮起脚尖,伸出手盖在了江怀风的眼睛上,让对方无法再看见自己的动作。
眼球是脆弱的部位,也是人体的弱点之一。被陌生人触碰到眼睛会有种本能的应激反应,这一点对危机意识极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江怀风理应是这种人。
触碰到那双宛如盛着春水的碧绿眼眸前,阿米利亚还考虑过要是江怀风反应过大,忽然将他甩开要怎么处理,比如强行按住或者催眠住,再进行下一步。
但意外的是,江怀风仅仅僵住一剎那,身体崩得紧紧的也不再动弹,任由他动作,和那天任由他触碰自己一样。
像是一只被碰到就会乖乖低头的金毛犬呢。挺喜欢别人的触碰,但就是不想说什么的。
小魅魔漫不经心想着,坏心眼地在对方泛红的耳边吹气,看敏感的耳尖颤抖也不停下,轻声细语,“想看看时间流转的魔法吗?”
“魔法?”
江怀风以为他说的可能是利用道具实现的魔术一类。因为没有察觉到阿米利亚带有恶意或杀意,自认为是合格哥哥的他就任由对方动作,也没有拂开那双挡住视线的冰凉手掌。
之前的短暂接触中,他就发现了,阿米利亚的体温不高,这是天生寒凉的体质,还是生病了?
有些走神的区长大人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对啊,是一个能让人吓一跳的魔法哦,很快就好了。”